《雪苍兰》第二奏·自深渊来;第十章·灰都于现世之上【Pt.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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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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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ublish Time:2020-06-20 16:20

《雪苍兰》第二奏·自深渊来;第十章·灰都于现世之上【Pt.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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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天


  这是无底天井最终的命运。

 

  那些逃离了身体异化的精灵,以为用扭曲的自然法则实体化无限,而无限就能将这座避难所变成童话。

 

  变成一个名为“无限”的天使的地底童话。

 

  祂能不伤害任何人,祂能拯救所有人。当无限首次降世的时候,祂也的确是这么天真地认为着。无限用祂能将任何微小可能放大成必然的能力,避免了多少悲剧和死亡,祂自己也数不清。

 

  但这个世界的万物,从来都是以矛盾形式存在着。有多少光明,就有多少黑暗。所谓将微小可能放大成必然,也是在建立在以其他的正向因果的代价之上。正如笔记本中所叙述的那样:“无限没有改变命运的能力”无限唯一所能决定的,只是美好的命运何时降临,又何时耗尽,仅此而已。

 

  所以,当光明被享用殆尽之后,任凭无限如何摆弄因果,都无法再拯救任何一个人。

 

  命运在这里变成了死局。

 

  灰色之都的底层规律就已经决定了,像人这种意识摇摆不定的生物,总有一天会陷入欲望的泥沼,变成怪物。他们尽可以变成精灵一时,但化作怪物,才是所有人的归宿。摆弄命运的无限,又怎么可能拥有改写世界底层逻辑的能力?

 

  祂没有能力。

 

  天井的生灵们选了一个爱着他们但并非全能的救主,并如是逆向物质规律而行。

 

  于是,他们与救主,都付出了代价。

 

  渊级灵境——他们的家。

 

  兰廷,在过去美好的人类时光里,他曾经天真地好奇过理智被压碎是怎样的感觉;好奇那些抠掉自己的皮,挖出自己眼睛的疯狂之人,是经历了何等折磨才会变成那样。

 

  白零,在他还是一条在圣域森林修习的小龙开始,也曾好奇过,假若没有“无心”技艺的保护,精神直接遭受外理世界冲刷的后果。

 

  现在,他们知道了——用自己的身体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在雪苍兰的AOMA武士分级中,即便是最高位的列冠,要求也仅仅是独身突破窟级灵境——仅此而已。白零,圣域森林背景的徒手相灵流派的集大成者,他的所有“无心”技艺,只能顶住狱级灵境的侵蚀——仅此而已。

 

  他们能依靠这般羸弱的认知保护,顶着意识扭曲肉身的法则,一路走到渊级灵境尽头,已是极了不起的举动。

 

  但这也到了他们的极限。

 

  迈向巨茧的那一刻起,兰的精神摇摇欲坠,白零的意识几近模糊。然后,他们看见了。

 

  深藏巨茧之中,被极暗因果滋养的恶果,命运的弃婴,经由灰都法则发酵熟成的最终产物。巨茧打开一缝,内容物爬行而出,滔天黑潮顺着五感与直觉的管道灌入灵魂。他们唯一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认知到什么东西,而后被一阵极致的恐惧抽离肉体,万物一黑。到最后什么连认知到了什么都记不清晰,只是感觉头顶之上挂着一轮极黑的太阳,像一亿五千万公里之外的巨眼,死死地盯着自己。

 

  认知崩溃了,意识被粗暴地从身体中连根拔出,扔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空间。物质界变成了泡影。

 

  或者说,这里就是物质界。

 

  恍惚间,兰廷站在热烈的阳光下,看着眼前略微眼熟的街道。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喊他,他寻声看去,是几个年龄相仿的人在招呼他。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七月二十二日的广州。现在的他正处在高中结束的漫长暑假里,结伴去参加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兽迷展会。

 

  这时的世界,异常的清亮。

 

  他快步向同伴们走去。一行人走向兽迷展会举办地。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早上八点,但整个世界已经开始了蒸腾。兰的衬衫变得微烫,薄汗冒了出来,就像彼时七月之旅一样。

 

  他们来到一座广场前,视野铺展开去,一路延伸到天际边闪亮的大厦。兰打开手机,将这景色拍了下来。而这照片至今都存在他的手机上。

 

  那个自己作为普通人类,使用过的手机上……

 

  忽然间,兰感到左手动了一下,就像是要下意识掏出裤兜中的手机那样。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幻肢动了一下。可是他的左手明明就在七月的阳光下,就这样拿着手机。

 

  他感觉很奇怪。

 

  沿着路标,他们走向地下区域。兰闻到了一股腥气,他的同伴也闻到了。他们的表情异常,仿佛嗅到了什么奇异香气。沿着楼梯,他们越往下走,异味越重,而兰也不记得这个地下空间有这么深。

 

  楼梯结束了,排列着的队伍延伸到楼梯上。这些人都是参加展会的人。而在这里,异味到达了最大烈度。

 

  他看见了异味的源头。

 

  那是一条被开膛破肚的龙,侧躺在地上,紫红色的血流得满地都是。

 

  不知为何,兰廷的心忽如鼓擂,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看着那条死龙,他感觉自己认识那生灵……他看向排队的其他人,他们似乎根本没看到这具尸体。这条死龙似乎只有他自己才看得见。他松了口气——至少这是幻觉。

 

  但是,同伴却在这时走了过去,蹲了下去。一只纸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中。他一只手捧着碗,一只手往龙的身体中一掏一片,手一倾,龙肉就像豆腐脑一样,滑入碗中。

 

  他把盛着尸肉的碗递给同行的一个人。兰看到那人大快朵颐。

 

  这人继续将龙肉装碗。这个人的纸碗凭空出现,永不耗尽,就像是某种神迹。慢慢的,所有的同伴手中都有了一碗肉,除了他。

 

  那人于是也装了一碗给兰廷。那人看着他,挂着温和而诡异的笑容,让兰感觉熟悉异常。

 

  兰摇摇头,婉拒了,但那人不依不饶地把纸碗推到他怀里,顶着他胸脯。他也打量着这碗肉。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生肉。鲜嫩欲滴的皮表,仿佛雕琢过的脉络。腥味变成某种异香,钻进鼻腔中,挠着脑神经。身体率先意识做出了表率,口齿生津……

 

  但他一把将这碗肉坚决推开,力道之大,险些将碗打翻。那人也不愠怒,只是挂着令兽不适的笑走开了。

 

  他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是七月二十二日的盛夏展会现场,他也如是参加着这场盛会——兰廷这样相信着。他能感觉到到自己在害怕着什么。但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彻底自由了,“彻底解放于未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闪过“解放”这个词。

 

  主办方让摊位人员与兽装人员入场,很快就开始检票。人流缓缓向前蠕动,会场内景隐约可见。

 

  他看到穿着兽装的人在里面走动着。展厅内的灯光十分昏暗,他看不清兽装的模样。但他能隐隐看见轮廓,他感觉那不是兽装应该有的轮廓。

 

  兰检了票,走进去。在检票的那一瞬间,他注意到了票证上的图案,像这样的展会,主办方一定会在票证设计上下功夫……但是,他看着票上的图案,他不确定这票上的形体,仿佛是某种兽人与恶性癌症的结合体一般的生物,是不是主办方的恶作剧。

 

  展厅内,灯打开了。温暖的黄光铺展开来,明亮整洁的展厅中,各色展台二字排开,兽人周边琳琅满目。虽然谈不上有多奢华,但还是要比没有诚意的动漫展强得多。

 

  他随着人流走进去,但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凑到一个摊位前,看着那些画册的封面,一时间竟不确定自己看见了什么。封面上的那个角色,他的毛发斑驳稀疏,那些疏毛的地方就像患上了某种皮肤癌,肿痘大小不一,密集的挤在一块儿,无序地从颈子一路蔓延到大腿根。他的眼睛移向下一本,一个重度畸形的形体随即映入眼帘。

 

  他感觉胃里一阵翻腾,赶紧走开。一时间,他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走串门了。他掏出门票,忽略上面印着的古怪形体,票证上写的的确就是他要去的那个兽展。而这个地方也的确是他一路从四川飞来的目的地。

 

  他透过密集的人群,环视四下,但见整个兽展,似乎变成了某种令人不安的畸形秀。

 

  现在,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不对劲了。这会展所有的绘本、小说、专辑、饰品,以及其他所有和兽人有关的东西,全都以一种他不熟知的,乃至于丑陋扭曲的形式呈现出来。他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他惊恐地拿出手机,打开他所熟知的那个兽文化平台……

 

  一阵漫长的加载之后,他看到了平台上的那些“作品”。怪异,扭曲,就好像整个平台的人都向恐怖谷飞身一跃,把那似人而非人的恐怖演绎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兰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那是对此刻的他来说,在未来的每个时间节点他会知晓的可能,一个如果他被黑暗压碎,那便会到来的可能。那个如果他失败了,那么支撑着他走到这么远的一切就会支离破碎的可能!

 

  兰廷已经感觉到了,世界变得不同,一些底层的东西被篡改了,而那些被篡改的东西的最终表征,就是这奇诡黑暗的兽人崇拜。但纷至沓来的远远不止这些,八月的逃亡,十月的挣扎,和整个无底天井之旅,如洪流倒灌,冲进脑海中央。

 

  深渊、伟大循环、真神。

 

  因果排律塔、灰色之都、雪苍兰庇护国。

 

  他就像个犯人呆立在会场中,看着以这一切他所造成的恶果。他眼角的余光看见被篡改后的兽装出现了,那些几乎只能被叫做“玩偶服”的存在招摇过市,一点点往这边蠕动来。恐怖冻住了他的手脚,心脏却如同一团烈焰一般在胸膛剧烈搏动。

 

  他感到蜘蛛恐惧的感觉爬到了肩膀上。

 

  他回头一看。

 

  但见一座巨大无朋的白茧就这样耸立在灰天之下,黑地之上。那巨茧裂开一条缝,从那个缝中,他看见了那个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世界,那个信仰消失后的世界。

 

  这是接近疯癫之人触摸到的,关于信仰的真相。在波涛阶梯城苏醒的最初,兰曾经怀疑过他在酸性黑暗中的作答。他曾称自己是龙与兽迷——听起来就像是某种不谙世事的回答。希望仗仰一个从未存在过的生灵,或是一个以审美信念为核心的亚文化来让自己渡过无垠黑海,恍若痴人说梦。

 

  但什么又不是梦?

 

  譬如,戴上逻辑与哲学的冠冕,再用抽象的华服加身,怀抱一个伟大的救主之梦,踏上面向极暗的旅途?

 

  但即便如此,这信念、或称之为信仰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变过。不论智慧如何包装它,修饰它;不论人如何诠释它,实践它,它的面容始终如一,从未变化。人怀抱着它与世界、物质乃至底层法则做着永恒的对抗,不断地奔向永无法抵达的迦南,不断进行着西西弗斯式的奋斗。人怀抱着不同形状的它,人把它诠释出许许多多不同的形式,家庭、友谊、童年与过往、求知、奉献,乃至层层叠叠的“主义”们。

 

  对兽迷而言,他们对它的诠释,就是兽文化本身。

 

  对兰自己而言,他对它的诠释,就是酸性黑暗中的那句回答。

 

  如是,他们怀抱着同一本质的它。

 

  ——美好,与对美好的企及。

 

  想要跨越黑海,就必须紧紧与之相拥。

 

  他的美好,他的世界,他的信仰。

 

  他绝不能让真神就这样把它夺去!

 

  轰然一声,兽展会场的穹顶打开,整个展厅旋即崩塌,但他脚下的土地却不断上升,飞上穹隆,乌云与轰雷在身边起舞,他飞过狭长的通路。一声雷鸣碾过天际,他感觉意识像电流一样涌过神经,他的意识又回到了形骸里。

 

  兰睁开眼,但见他躺在地上。在巨大空洞之中,巨茧之壳已经破掉,一个形体伏在黑暗处,如巨大的多足虫贴满了整个墙面,一对亮闪闪的白眼看着他,形体散发出阵阵黑烟,就是那烟雾,险些让兰的灵魂呛死在噩梦中。周围,无数个灵境怪物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仿佛在观赏一场盛大的斗兽。

 

  他偏头看去,但见白零坐倒在地上,神志不清,大概还处在神智崩塌的幻境之中……他又看着蛰伏的那无限实体,他知道他们战胜渊级灵境异灵的胜算和战胜深渊的胜算一样渺茫。他爬到昏迷状态的白零身边,捧着天使龙的脸,拼命回忆起贫瘠的相灵学知识,拾攥起一两个他唯一有印象的相式,忆起白零说过的“相式的支点”。而他已经找了自己的“支点”……

 

  世界是公平的,世界永远只会用实力作为衡量意志的天平——他明白,但对走投无路的兽来说,他必须相信自己,并拿出近乎自杀式的灵肉透支的觉悟,来打败任何挡在他面前的敌人。

 

  不知为何,也许直觉使然,也许回光返照,他感觉自己做得到。

 

  但首先,他得把天使龙从崩溃的精神中拉出来!


Comment

@落叶(20-06-21 13:58)

看来我得恶补一下玄学知识了

@溟浩(20-06-27 23:21)

催更

@溟浩(20-07-01 00:04)

再次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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