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离开飘上去的尸体,他从腰带上取出止血药,抹到鞑辛儿肚子上。好多血,药粉糊不上。焰从围巾上撕下布条,粘上药粉塞进伤口里。
鞑辛儿使劲抓着他手,第一次对他露出求救的眼神。
翡流难受极了。
帮忙包扎好伤口,他舔了舔自己的伤口,没有吭声。
怪不得那么多当兵的脾气古怪,这种日子不是好过的。焰卷了几个烟卷给他们。
“抽两口,可以定神。不管你们为什么来干这活儿,不把自己当好人会比较轻松。你朋友没伤到内脏,休养几天照样能跑。安心了吧?”焰的神情平静了许多。
“是。”翡流拿个袋子垫在鞑辛儿头下,让他舒服点。
整夜无眠,在破晓前他们上浮到河面。鞑辛儿勉强起来了,看他的眼神飘忽忽的。翡流给他配药呢,不由奇怪起来。
“你是伤口疼还是?”他随口问。
“我娘说,男人只能在自己家里才能流眼泪。你别说出去好吗。”
“靠,难得我为你紧张一次。你还死要面子。还好你不是我兄弟。不然我可懒得管。”
这情况翡流没心思吃早饭了,见鞑辛儿没事了,他爬出船舱看看情况。焰在瞭望。点着烟卷,呛的厉害,不过疲惫和担忧也没了。和香料差不多的用处,翡流记起少数几次随族长朝拜狼王时闻到的熏香。
好多的树啊,绿色,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空气里不再是冰碴和石头的气味,要浓郁得多。好陌生。不光树多到数不过来,凡是林木空旷处都是嫩绿的草。而且一种都叫不出名字。
听到的动静一样陌生,好吵。
焰拍拍船顶,示意可以停下了。
不知哪儿出现的狼兵冲他们摆手,脸上戴的面罩。手上铁指套看起来不是黑峰的手艺。大尾巴不耐烦的摆着。
翡流搀扶起鞑辛儿下船,对方没问什么,转头带路。他们走进了林子,满地的落叶让他格外敏感。
这是个弯道,河水流的比较慢,倒不用担心船冲走。阿坤背起货物跟在后面。他们走了不久,带路的狼掀起地上伪装,一个地洞出现在面前。
“为了挖这个洞累死我们两个了。最好别白费功夫。大哥,这俩小家伙靠得住吗。我们不剩几个人了。”那狼声音比焰粗哑许多,摘下面具后眼神不善。
“不碍事,我们不是来打仗的。先让他躺着,藏两天,估计那头老牛气的拍大腿呢。能闯过来的都不差。”
洞不大,只有很少的生活用品。嗅了嗅,确实有两个人的味儿。
“大人,他们是你……”翡流搀着鞑辛儿,好奇的问。
另一只狼呲了呲牙:“我们兄弟三个都是王刹军的。一起进,一起退。不要糊弄我们。”
脾气真差,翡流去照顾鞑辛儿了。
放好披风,让鞑辛儿睡上去。检查下带的东西,用掉不少,特别是火药,用光了。好在吃的不少。阿坤不和他们走了,他需要给客人送货去。闷声闷气的对鞑辛儿道别后出去了。
“我舅舅只能帮我们到这儿了。半个月以内要赶回来。他不会等我们的。大人,我们得尽快出发。对我舅舅来说我们回不去才是最好的。”鞑辛儿。
焰笑了下:“别担心,总会有法子。二弟,给老猫的东西呢?”
“老三带过去了。说是五天后在武城碰面。进城前,那老猫给了我们身份,这地儿我待腻了。”
“快了,不会花多久的。”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翡流照顾着鞑辛儿,那两只狼一遍遍的讨论着计划。他听了个大概,大致是要从某只猫手上拿到最近这些年白辰王后裔的记录。虽说肯定不是守印人,从她的亲戚那里还是能找到线索的。听他们说其他王将们有在追查埋藏帝印的位置。都没闲着呢。
这天黄昏,翡流偷偷从长城守军营地周围回来了。鼻子里已经闻不到食草民的气味。应该是放弃搜寻他们了。
看着快要顶到云彩的巨兵,他感慨居然翻越了这种东西。当然代价是浑身都疼。爪子都掉了一个。听老兵们说起过这叫战怒,一旦投入到搏杀中是不太感觉到疼的,力气速度都会大许多,而且对血没啥感觉。
熟悉了白辰的花草,味道不难闻嘛。好想砍几棵树回去,值不少钱呢。
围巾里塞满了蘑菇,又是他没见过的食物,还有打来的野鼠。要知道在黑峰这些老鼠得专门饲养呢。还有遍地都有的树枝,可以等深夜了来做饭用。
再三确定无人察觉,他回到洞里。
放好带回的食材,瞅见鞑辛儿在深呼气。
“干吗呢,不好好躺着。”
“换药,我不能拖后腿。”鞑辛儿底气不是那么足。
翡流上去,一把捂住他嘴,揪出了伤口里的布条。鞑辛儿叫的贼用力。等翡流为他换上新药,嚎的更卖力了。
“我恨你。”橙豹十分诚挚地说。
焰:“入夜出发,我们四个要一天内赶到午城。别掉队。”
翡流接过新做的火药,用挖来的木头和药捻子做火焰弹。这东西很好用,所以他这两天在焰的二弟驹隙指导下做了一堆。隐身丸什么的需要草药和工具,暂时补充不了。
相比起焰来驹隙是那种不听话就揍死你的脾气,翡流尽力不去招惹他。鞑辛儿则帮他们阅读从白辰城池里搜集来的竹简。
作为资深探子和新手的差异就显出来了。比如根据丰年祭举办的日期和位置焰可以知道大致收成如何,根据白辰士兵的几封家书能搞清楚他们来自哪里,水平如何,所在领地警惕程度多高。
好比他那天吃的麻辣豆腐,制作起来远比他想的麻烦。小地方是做不出来的,最多是没加调料的。如果菜单上有,就要谨慎行事了。
脑袋里装满陌生知识,害他没心思去做饭了。反正他做的大家不爱吃。
换上白辰国的衣物,焰看起来意外的像当爹的。会扛着崽满街找麦芽糖的那种。说不定他真成亲了呢。看起来有快三十了吧。
驹隙吼道:“你敢动歪心思我捅死你,老盯着我们看干什么。”
翡流赶紧移开目光,纳闷背对着他驹隙还能看见,这精神头。
收拾好,一行四人穿进密林。走走停停,无人出声。虽然还没进城镇,翡流已然感到是个生活的好地方。要是黑峰国搬到这里很不错啊。他好想要一间自己的小院子,和鞑辛儿喝点酒,赏个风景。
路上无聊,在进入一个小山谷时翡流小声问:“大人,你知道当年帝印的事儿吗?和我们说说呗。”
焰嗤之以鼻的轻哼:“我只知道那位狼王发了疯。巨兵出现时最先砸死的可是他自己手下。他还用。当年啊,我们黑峰国和白辰平起平坐,青水国只是我们奴才。那时候狼王带着王将们去卢卢族,他们只能乖乖让座。想要的伸手就有。要我说这日子可以了。假以时日,养肥了大军,打白辰。结果狼王非要超越世间的兵器。让人砍了胳膊,丢了帝印。让黑峰国落到等死的地步。”
“狼王还是为了黑峰那样做的,可惜打了败仗。再说他们好歹没攻入黑峰,不然我们只能丢掉王都了。”鞑辛儿接了句。
驹隙:“那不是他们手软,是没人可以完全掌控帝印。不然他们早踏平我们了。王刹军的档案里有记载。狼王每每驱动巨兵后必然心智紊乱,要歇上阵子才行。攻打白辰时用的太久,才没躲开将神他们。”
焰依旧不爽:“说到底头脑发昏,没了决断力。而且,黑峰一直在衰退。你们见过像我们三兄弟都能参军的有几家?”
翡流回想下,还真没见过几家。
“战败前,我们父辈那一代人人都能当战士,不当的才奇怪。区别只是当普通军士还是去狼王身边。你看现在,当不上的是多数,原先仆人们做的活儿都要自己来了。搬去青水的黑峰民只好回黑峰,到嘴的肉吐出去了,真是丢人。”
说了些抱怨的话,他们没再说什么。翡流感到生气,对原本敬畏的先代狼王评价下降不少。记得鞑辛儿说过,他家部族里有不少各国特产,多是祖上传下来的,想必那时黑峰民可以随便到不同国家,那也不坏。哦,这样说至今还会有生活在其他国家的黑峰民了,不知他们过的怎么样。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们出了山谷,林木消失。
远处有条小河,大片的庄稼很好闻。不同的是它们是种在水里的。焰绕着田地前进,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木屋。是户独居的农户。
“大人,要不要过去杀了他们弄点吃的。”鞑辛儿的提议吓到翡流了。
焰同样略微吃惊:“为了点粮食动手太不划算。别忘了,我们是来打探情报的,不到没办法不能动手。”
“是的大人。”鞑辛儿没感情的说。
“鞑辛儿你……”翡流。
“他们是敌人,见了我们就要杀,我只是适应下。”鞑辛儿。
翡流认为以后不能随便惹他发火了。
走出去没多远,一条小路出现。驹隙看下地图,提议不要走在路上。以前就是以为晚上安全,结果在官道上遇到了卫队,追的很惨。
“不,约定好接头的位置是这条路,别绕了。上次是在白辰旧城,好战的猫都在那儿。这里的话,没那么严重。”焰。
于是他们小心的沿小路前进。
直到有了太阳,翡流眼巴巴的瞧着有只鹿过来了。杀掉还是逃走?看得出鞑辛儿也在紧张。近了。更近了。
那是只年轻雄鹿,从附近砍柴回来。这时注意到了他们。翡流手伸到背包里准备拿兵器。
“那边的朋友,前面离午城还有多远啊。”焰亲切的打招呼。
那头鹿停了下,报以微笑:“不远了,不到十里路。”
这样就行了?
走的远了,焰回头对他们说:“虽然长城那边不准我们过来,午城这边很多人并不怕我们。毕竟之前的几百年都与黑峰来往。要是没巨兵,来此处定居都不算什么。”
“不是吧大人,白辰灭国哪儿这么容易忘了。”鞑辛儿。
焰挠了挠后脑勺,上面露水打湿了毛发:“这个呢,我是来白辰以后知道的。午城当时没遭到巨兵攻击。加上统治这里的藩王,和白辰王那家子一向不对付。也许他更讨厌那只老猫呢。”
内斗啊,简直和我们没差别啊。
四只走了不到一个时辰,某只花猫从树上跳了下来。
“各位,可是黑峰来的朋友?”说着他拿出块牌子,是黑锋玄铁制的。
焰轻出口气,同样拿出自己的牌子。
花猫迅速扫过他们的脸,走上前来。只见这个小个子的猫族穿着讲究,服饰不华贵,用料却是很好的。
花猫打开个小盒子。
“委屈一下诸位,把这个抹到身上。铸星大人不能让王刹军进城,哪怕他是城主。你们得换个身份。”
焰闻了闻,皱下眉头,但接过来了。
盒子里是几盒颜料,散发浓烈的气味。翡流嫌弃的后退一步。那是猫族的味道,不知谁做出来的,很重。驹隙更是要上去掐死那只猫了。
“什么意思!让我们装猫,想都别想。再说我是狼,我这张脸你怎么办?”暴躁的驹隙喝问。
花猫不紧不慢的抹去喷来的唾沫:“我呢预备了个戏班子,对外说你们是班子里的。丰年祭结束后想多演几场,铸星大人恩准了。将神门的节目可是雷打不动的,有人演将神,自然有人要演黑峰。里面有像黑峰的没人怀疑。再说啊,我们午城里本来就有狼族。”
随着咆哮驹隙扑了上去,花猫飞速后退,同时翡流他们脚底一沉。泥土淹没到了脚踝。
“驹隙,停下,赶紧办正事。”
“要不是大哥在,我非剁了你的猫爪子。告诉你,你们城里那些不配叫狼族。”
依照花猫要求,他们在脸上,胳膊上,还有尾巴上涂满颜料。掩盖了自身气味和花纹后,差不多是换了个人。差点认不出鞑辛儿了,尤其闭上眼睛,根本是只猫了嘛。他尽力不去想这涂料怎么提炼的。
“不错,记住了,进城后没事别出去。如果白辰王的巡查发现你们,铸星大人会一概否认的。那样你们只有掉脑袋了。”
焰点下头,跟在了花猫后面。
他们走过片果园,好几辆大车停在那儿。五只颜色各异的猫转身行礼,花猫简单介绍下。大白,二百,三花,四青,五黑。
这名字取的,翡流差点笑出来。在驹隙的坚持下他们不用改名了。
车上插着彩旗,里面大小箱子上盖满戏服。名叫四青的猫好奇的来到他们身边,去捏焰的尾巴。
“哇,金管家,是真的狼哎。不咬人嘛,大人们都是骗人的。”
“嗯,我不咬人,我一般是拿刀砍的。”
花猫拉开了四青,给他个烤饼让他玩去了。
“不好意思,他是演白辰旧民的,见了狼就跑那种。我们走吧。中午前,从午城东门进城。”
马儿拉动车子,缓缓走出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