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八月,螺旋塔死灰复燃之战,又称百日地牢战役。将整场在战斗以“地牢”呼之,不论是对雪苍兰而言,还是对螺旋塔来说,都再贴切不过。
对流亡的兽人们而言,他们深深地陷入了仿佛永无脱出之日的地牢。
对反攻部队中的兽人们而言,他们深深地陷入了被无数异灵把持,仿佛永无攻陷之日的地牢。
对螺旋塔供职的人类们而言,他们深深地陷入了雪苍兰环抱全球,无边无垠的地牢。
但来自螺旋塔总部的文件,为“地牢”的解读提供了更多的,令兽不安的可能性。
那些双目无神的士兵,那些疲惫不堪的人类,他们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流亡兽人们的狱卒。正相反,他们也是囚犯。
异灵的囚犯。他们也许在一开始受到利诱自愿进入螺旋塔,却在随后的战斗中被迫交出性命。螺旋塔通过异灵的心灵污染粉碎了这些可怜虫们的理智,再通过相式将他们做成了傀儡。异灵役使着他们,而他们为螺旋塔的理想现身。
螺旋塔的理想?
没错,任何一个组织都有它的理想。就算是螺旋塔,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猎兽组织,也不例外。
在2019年之前,螺旋塔的理想一直都在进化。
从最开始通过贩卖兽人这一罕有商品获利的理想,到企图通过兽人掌握相灵科学的理想;从希望以相灵技术做人类世界的幕后力量的理想,到企图开发普通人类相性,让全人类步入相力新时代的理想。
但到了2019年,这个理想消失了。
一群行尸走肉不可能有理想,来自亚空间的异灵也不可能有理想。
又或者,理想的概念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替换了。
一群人的理想,被替换为一个人的理想。
有可能。
整个螺旋塔中,还有谁的保持着健全的心智?
加拉瓦·辛赫,螺旋塔的头目,曾经在大兴安岭战役中确认死亡,但却奇迹般地复出。而且在百日地牢战役之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逃跑了。一个失去了心智的人类是不可能躲过保密部队的天罗地网的。
他去哪儿了?躲到亚空间了吗?就是他役使着异灵,操纵着螺旋塔对抗整个兽人世界吗?
他的理想又是什么?
他又是从哪儿找来的,能以人类之躯役使异灵的能力?抑或是谁给他的这个能力?
不可想象,难以揣度。按照雪苍兰的算法,由于异灵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即便是要役使一只马互特级异灵,也会在一周之内吃掉一个太阳。想想螺旋塔在百日地牢战役中投入了多少异灵,坚持了多少天……这种级别的天文数字,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兽的认知。
而螺旋塔的这个能力从何而来,也许只有螺旋塔头目一人知道答案。
但他此刻又在哪?
希望命运与雪苍兰同在。
“希望命运与他同在……”
兰廷陡然间被梦境弹了出来。这句话像电烙铁烙上血肉嗞出的轻雾一样,从他脑海冲冒出来,从耳洞里钻出来,缓缓飞向天花板,然后被拍散。而那八个字,被深深烙进了脑海中……
命运?兰回想着。他并不记得自己相信命运那一套。他很好奇自己怎么会听到这种声音。
但他的思维转瞬便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住了。
他又在梦里看到了内在火焰,看到了火焰中的形体。他看到那形体正在逐渐变得清晰。那火焰之上的星空里,一个巨大的符号冒出黑烟,燃起烈焰。无限的标志赫然出现在黑暗里。星空之后的宏伟建筑依旧在缓缓转动,齿轮的声音响彻世界。
他想起了那个男声对他的称呼——传动齿。
他问自己,他是被那场逃亡之旅吓破胆了吗?
诚然,无垠的百日地牢给他带去了许多不愉快的记忆,但让他患上PTSD?不,他的心灵如果有这么脆弱,那么在面对心灵污染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疯崩溃了。不对。兰廷审视自己,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应该是这样,这些幻象应该有自己的意义。也许自从兽化以来,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他妥办。所以才会冒出这些,类似于预示性的东西。
但又能是什么事情呢?他无法想象得到。
兰翻起身来,拉开窗帘。此刻是早上七点半,窗外的能见度糟糕透了。一场大雾袭击了这座城市,他从这六楼都看不见地面。左边是雾,右边是雾,天上是雾,下面也是雾。这栋建筑变成一座漂泛在迷雾之海的小舟。世界模糊,路灯暗淡,而可怕的东西在雾幕之后游荡。
兰廷有些不喜欢这种天气。自己的故乡就是以这种天气迎接他的——一场又浓又重的大雾。雾气中什么东西都看不真实,但他隐隐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反倒因为这雾变得真切起来……
他在联想到什么恐怖的玩意之前及时刹住了CPU进程。有一说一,玉兔的机兽真的有点太过拟真了。
兽事部一大早就发来消息,让兰在八点半之前去那儿报道,好分配小队。他简单洗漱了,戴上遮断盾和扩大器,出了门。
他在二楼餐厅坐下,点了一份机兽标准早餐。几个兽人盯着他嘀嘀咕咕,大概这是他们头一次看到机兽吧。放眼整个餐厅,兰就没有看见第二个机兽。
没办法,毕竟这儿只是个小城市。
餐厅玻璃幕墙外,浓雾笼盖着地面上忙碌的兽人们。浓雾不断吃掉他们,又不断将他们吐出来。一辆战车的尾灯亮了起来,被浓雾模糊成了血红色的一片。餐厅里,温暖的橘光烘照着整个空间,倔强地抵御着浓雾侵袭。
兰一面吃这些伪装成食物的金属物质(但味道确实不错),一面看着这餐厅出神。他应该还会在这儿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希望这儿的菜单不要像他大学食堂一样一成不变。
吃罢早饭,他径直去了兽事部。不知道兽事部是干嘛的?把“兽”换成“人”再读一遍就知道了。兰推门走进去,但见里面已经有好几个身着制服的兽人在等候。
这些家伙都是他的队友?
不,他的队友只有一个,负责兽递给他的名单上写得很清楚——是一个叫“白零”的家伙。
这家伙现在就站在兰旁边,身材娇小,可能刚刚够一米六的样子,用连帽衫把自己兜得紧紧的,甚至连看兰廷一眼都不愿意。一根长长的独角从帽子的阴影里伸出来,上面套着一个精致的宝石银环。兰伸出手去想和他握握手,但被他拍掉了。轻轻的,透露着一股说不清是厌恶还是不屑的情绪。在他拍手的一瞬间,兰看见了他纤细的手腕,这让兰意识拿不准这家伙到底是男是女。尽管履历上写的很清楚吗,“白零,性别男”。
以及“应此兽要求,特批组两兽队。”
当然,这些文件都是用兽语文字写成的,而兰已经把兽语翻译应用下载完毕了。
兰不明白为何要强调小队只能有两兽。负责兽事的家伙也一脸疑惑。白零把两臂抱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是?”负责兽指着那行字,似乎对这种强硬做法颇有微词,“谁批示的?”
“卡丹莎批示的。”白零的声音听起来又奶又娇,但听得出来,他已经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更庄严一点了,“卡丹莎·红莲,有意见吗?”
负责兽吃了一惊,又仔仔细细地把白零打量了一番,说:“既然是亚洲枢机直接指定的,那就没问题了。请来文件上签一下字,我录入下数据库。”
白零箭步上去,唰唰两下把字签完,把笔递给兰廷。趁着这功夫,白零抬头看了看兰,兰也低头看了看白零。白色的头发,黑色的细毛,两颗清澈炽热的紫眼悬在夜空里。以男性的标准来看的话,这家伙长得精致的犯了规。白零看着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垂下头去。不知道他点头是在确认什么,兰如是想到,以及亚洲枢机把他分给这家伙又是作何用意。
兰签好字,负责兽噼里啪啦一顿输入,冲他们点点头:“去待命区准备出勤吧。”
白零把手插在卫衣兜里,似乎很不想出勤的样子。兰倒无所谓,只要别再让他撞上一大群拆吞者,啥都好说。
“走吧,”兰感觉到有只手轻轻扯了扯他的附加装甲,“该出勤了。虽然真的没什么必要。”
“哦。”兰应了一声,跟着白零出了兽事部门。
“诶,听着。”白零一面走,一面伸出一只手来指着天花板上,手上有几个肉垫,“之后的战斗你尽量别插手,让我来,明白了吗?”
虽然兰不知道这家伙的实力,但兰向来乐得摸鱼:“随你喜欢。”
“嘿嘿,这就对了……嗯,咳咳!”白连忙用咳嗽把不小心露出的真实嗓音掩盖过去,“反正就是记住了,以后的战斗会越来越危险的,你从旁辅助就行了。”
“对了,”白零话锋一转,“你的AOMA流派是什么?”
“相灵持械。”兰回答道。
“相灵持械,啊哈哈哈……嚯嚯嚯……哈哈哈”这家伙忽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伪娘拼命克制住,但是又笑了出来,弄的兰一头雾水。
“怎么了?”兰廷心想这家伙可真是稀奇古怪,“你呢?”
白零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答道:“相灵持械。”
“哦,一模一样啊。”兰说道。
“是呀,一模一样呢。”白零道,“造化弄兽呢。”
兰实在听不懂这家伙在说些什么。
白零摘下卫衣兜帽,扭头过来说:“你叫兰廷对吧?我在卡丹莎那边看过你的资料。我叫白零,关于我嘛,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反正我要么会和你共事相当短一段时间,要么就是相当长一段时间……说实话,这两者,没什么区别。”
这番话让兰听得一头雾水。
“以后你就懂了。”
兰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不是因为他听懂了白零在说些什么,而是确认了这家伙只要愿意,随时都能分到女队去。
“但是,”兰问,“卡丹莎和你是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啊不……啊算了……”他的口风还真是不严,“反正你马上就明白了,当然啦,前提是你活得到那个时候去。”
这话说得可真是莫名其妙。
他们来到待命区域,偌大的空间只有一只兽在值班。一个扫地机器人呜呜地窜进来,又呜呜地溜走了。因为基本没兽,所以灯也没开,就借着玻璃幕墙外,那被浓雾过滤了一次又一次,少得可怜的光线照明,让这儿陷入一片昏暗发蓝的泥沼。这种氛围兰不喜欢,在他陷入螺旋塔之海的前几个小时时,也是这种昏蓝昏蓝的气氛。
大雾也没有一点消散的迹象。
未几,大厦将一个任务派给了他们。驻守灵侦车辆。“简单来说啦,就是保护灵侦车辆。但实际上就是摸鱼。”白零似乎有不少出勤经验。“毕竟谁会闲的没事攻击我们啊。异灵吗?除非哪儿的灵境突破控制了。螺旋塔吗?说不定,整个西中国域现在都在搜查螺旋塔残部。但是那就和中彩票头奖是一个几率。”
白零说的很轻松,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轻松的表情一扫而过。
“怎么了?”兰问道。
“没什么,”白零收起了那异常的表情,“走吧,去和灵侦车队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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