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19年10月20日,刚刚醒来的兰廷盯着天花板,昨日的大雾、加拉瓦,与梦里的一切电影一样在天花板上开始放映。
不死不灭、广袤灰海、传动齿与齿过一刻的声音……以及更重要的,他又梦到了那个视效,看到了那条幼龙,而且这一次,一切都无与伦比的清晰。
他听到呼吸的窸窣,听到心跳的擂动,类似耳鸣的嗡嗡声萦绕着他。嗡嗡变成尖响,变成尖叫,在就要炸掉他脑袋的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幽灵,终究还是追上了他……
他翻了个身,看到脸被手机屏幕照亮的白零。越过白零,他看见了昨天搞来的机兽战斗套件。那是玉兔从不公开售卖的先进背装武器,能直接让机兽从人畜无害的正太萝莉变成自行火炮。兰看得出来,白零也没有对这种武器寄予多少希望,他之所以把它弄来,只是觉得应该。
兰扭头看向窗户……窗外依旧大雾。原本聊胜于无的阳光被雾一遮,彻底化为黑暗。
兰也打开了手机。在社交平台的趋势榜上“#发现加拉瓦”排在第一位。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有关加拉瓦的讨论。兰也爱怪不怪了,现在整个大厦都因为加拉瓦变得兽心惶惶,甚至有传言说亚洲大枢机:卡丹莎·红莲本尊即将前来坐镇绵阳大厦。兰廷对雪苍兰的官职没有概念,只希望这枢机不要变成拖油瓶。
“起床吧。”兰廷说。
“嗯。”白零哼哼道。
他们吃过早饭,来到等候室等待任务下达。兰看到了门外的晦暗世界,感觉比昨天还要糟糕。而且,他有种感觉,那个白零一直不愿提及的存在,就在雾幕之后静静地等着他们,等着他们遵循因果安排,来到祂的面前……
一股恶寒爬上脊梁,他尽量不去想这些损失理智值的事情。
他们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去指定位置巡逻。白零要兰装上战斗套件再出发。玉兔的高级套件很显眼,那两根炮管看起来也颇唬人,弄的本来因为加拉瓦就紧张兮兮的兽们更加不安了。一些兽人凑上来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兰和白零都没有回答,他们也没什么好回答的。
跟着大部队,他们来到了指定的巡逻地点。尽管有大雾遮罩,兰还是认出了这个地方正是他家附近。他一面听着领队下达巡逻指示,一面看着大雾下熟悉的一切,一面想到:造化弄兽。
白零抓了抓脸,几根绒毛飘落下来。
“走吧。”兰廷说。
“嗯。”白零哼哼道。
这会儿正是早高峰的尾巴,通勤的人渐渐少了起来,很快,整条街道就又变得空荡安静。他们是以小队为单位负责巡逻的,所以这整个街区,其实就只有兰与白零而已。有时会有几辆快迟到的轿车从雾里冲出来,说是冲,但其实也就比挪动快一点。
灰蓝色的路灯光打在兰与白零的身上,他们的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雾气有时会形成一个人状的泡影,让兽感觉会有路人从雾幕里走来,但当凑近后看,才发现不过是幻觉。雾气——以及整个灰暗世界,如是和他们开着玩笑。兰廷不在乎,一个数次经历死境的兽怎么会怕这些鬼影,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什么东西正在被一点点掏空。
雾很大,很邪,仿佛灰色之都已经化显,与这座无辜的城市重叠。
白零的眼睛总是神经质地左看右看,兰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者说想要看见什么。兰廷也害怕,这晦暗,这雾,简直成了侵蚀精神的硫酸沼泽。兰回想起了在山林间跋涉的日子,也是这样恐怖无光,于是他采取了和当时一样的心理措施——绝不去想那些东西。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久病成医了吧。
在这种昏暗大雾之下,再无聊的巡逻也能变成试胆大会。兰抬头看向那些勉强能看的清窗户的建筑,那些窗户有些还亮着灯光,但随着街道的深入,灯光越来越少,最后消失。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人,和无穷无尽的灰之海。
巡逻区域的外围,驻扎着一些灵侦车辆。那些车内的兽人和滴溜溜转的灵侦雷达,此时简直变成了一个个船锚,将兰与白零锚定在现实世界,而不至于被雾流冲进奈落之底。
在这里,人们——以及兽们,已经几乎没法感知时间的流逝了。时间的反馈——阳光,消失了。整个世界都沉没在幽深灰蓝的大洋之中。因为是巡逻,兰和白零走过许多重复的路,一个街角走了一遍又一遍。但突然间,面对熟悉的风景,他们竟不确定自己是否来过这里。他们有来过这儿的记忆,但大雾造成的幻惑感,就好似时间被重置了,而他们只是带着记忆回到之前而已。
白零一皱眉,打开手机一看,上午八点。
上午八点整……白零记得他们来这儿的时候就八点一刻了,八点整?时间难不成还倒流了?!
有情况了。
白零通过传心术告知了兰廷,兰廷将背装炮上膛完毕。
他们继续前行,沿着一条长长的,宽广的,不论在兰还是在白零的脑海中都见过一遍又一遍的大道走向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正上方,故障中的红绿灯高悬着,映照出一片血红色。
白零看到不远处的灵侦车里,兽人们做着不自然的动作,而雷达朝着反方向旋转。而后他一眨眼,灵侦车消失了,这个世界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唯独剩下浓雾极细微的风声,回荡在十字路口前的世界中。
他们全副武装地走向了那十字路口。
忽然,光线变暗一度。万物以眨眼般的速度坠入黑暗又升上光明,在那几微秒的时间里,空荡荡的街道上陡然多出几个跪着的人影。他们对着十字路口,面庞微仰,张开双臂,摊开双手,手里的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往下滴着液体。
白零和兰廷将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认知保护相式全都加护在身,继续前进。走到其中一个人影面前。这是一具尸体——以不明原因僵住的尸体,一个附近居民的尸体,一个年近四十,微微发福的,腰间还挂着钥匙串的,看起来刚要去上班的男性尸体。
他的上半身衣服已经彻底撕烂,撕痕深入血肉,密如渔网,血从伤口渗出,将衬衫染成透红。血在裤腰带上累积,满出,流下密而短的溪流,渗进裤子里,将裤子染成紫色,流到地上,形成一片小小的血滩。他的指甲里挂着长长的皮肤,这些皮肤在指尖混杂缠绕,变成不可辨认的紫红色的一团。他左手拖着两颗耷拉着血管的眼球和一个撕下的鼻子,右手托着扯下的舌头与拔下的耳朵。兰与白零走到尸体的面前,看见他糊成一团的脸。头部七个孔洞流出泊泊血液,或顺着身体流进裤子,或连成大小珠滴落到地上。
兰感觉有些眩晕,而白零死死地盯着那原本是眼睛的孔洞看着,知道了什么。
“疯了。”天使龙在传心中极平静地说道。
“什……什么?”
“疯了,”白零依旧非常平静,“死于目视深渊所导致的癫狂。”
“简而言之就是,”白零拨了拨尸体的手,“接触到了超乎认知的东西,大脑超频炸掉了。”
兰看了白零一眼,仿佛想从天使龙的眼睛里寻找一点玩笑的成分,但他自己也知道,现实不是玩笑。
他感觉自己心里什么东西,已经要空掉了。
“如果感觉撑不住,弹出了暂时格式化的提示的话,”白零在传心频道里依旧极平静地说,“那就去做。”
兰廷点点头。
他们撇下尸体,继续向前。他们经过了一具背着书包的初中小孩的尸体,经过了那孩子身旁母亲的尸体,经过了一具环卫工的尸体,经过了一具白领的尸体——他从车内摔下来,车子装到了树上。他们无一例外,都面朝兰与白领的前方,面部微仰,扣下了身上几乎所有的感知器官,手臂展开,迎向十字路口的红雾光。
最终,兰廷与白零,来到了十字路口。
此时此刻,兰廷的直觉几乎是在咆哮着让他立刻逃离这个地方,但一种异常沉重,像是有一座悬在发梢高度的黑石巨壁的氛围压住了他,他犹如被铸进了铁块中,浑身上下不得动弹。眼前的雾依旧流动,整个十字路口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白零碰了碰兰的手。
兰廷循着转过头去,就在那刹那,他看见雾中那站着的,似人的影子。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涌上白零的脑门,耳朵里尖啸不已。而兰的机体已经传出了认知压力过大的警报。
然后,尽管兰紧盯着那形体,眼睛都没眨一下,那形体却如瞬移一般移动到他们面前。在那一瞬间,世界闪动两次,在两次的间隙之中,那形体如分身般忽然遍布目力所及之处,又倏尔归一。兰看着那存在,尽量忍住不去碰格式化的选项。白零用名叫“无心”的认知保护技艺死撑着,眩晕感几乎要卷走他的意识。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面貌平平的中年男子,他们看到的又是一个毛色灰暗的狐狸兽人。兰与白零的所见所感在这两个形象之间不断跳跃,互为一体,只到他们的精神超越了四维的限制,在同一时刻来到了两个平行世界,在一个平行世界中,他们观测到了中年男人;而在另一个世界中,他们观测到了狐狸兽人。
尽管,他们的身体与灵魂至始至终就在这里,在这纯纯粹粹的四维度的世界里,从未离开……
仅仅是看到这形体,他们的认知就被粗暴得近乎残忍地拔到了高维度中。如不是列冠级别的认知保护相式,他们的下场将和那些发狂自残而死的尸体们别无二致。
这是直视深渊的负担与代价,但这仅仅是代价的冰山一角。
兰与白零看到,在两个平行世界中,面前的形体,男人与狐狸,同时展露出一个如和煦阳光的微笑,而后这微笑迅速收住,仿佛这只是礼仪性的表达,而礼仪本身——从微笑收敛的速度来看,对这存在毫无意义。
两个声音在两个世界响了起来,他们的精神如是听闻到:“你们知道我是什么。”
他们当然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为了与祂沟通,兰与白零的声音也同时在两个世界中响起……
祂听到他们的回答后,在两个世界中以不同形体点点头。通过这个国度约定俗成的动作,祂向两个生命体传递了“正确”的涵义。
“深渊、阿比斯、无尽奈落、深渊大师,”祂的声音跨越世界之隔同时响起,“造物主、唯一神。”
祂向兰与白零走近过来,他们想要后退,但被拔高到高维度的精神难以操纵低维躯骸,光是呼吸就已经让兽精疲力尽。
“但是很可惜,对你们来说很可惜,”祂的声音如轻丝细抚,如惊雷轰鸣,“我是你们的敌人。”
祂的人眼与兽眼倏尔看向白零,祂说:“你把秘密守到了现在。在揭示一切之前,作为给予传动齿的特别许可,要给你们一次机会尝试攻击吗?”
深渊大师的语音刚落,那两个世界便急剧塌缩。在超乎想象的一瞬间,他们的精神顺着物质、能量以及一切人之认知无法触碰到的真实之洪流,回落大地。如创世之闪电,他的认知在驱壳中乍现,灵魂回归人的领域。
他们看到奈落的本质耸立在不远处,形态或是人类,或是兽人。他似笑非笑,又似哭非哭地看着他们,面容惑不可辨。
祂说:“你来!”
在刹那之间,一轮广阔的相环无边无际,遍布寰宇,精神到达临界点的白零将他此刻的全部压力,将他毕生所致以几乎自残的方式化显展现。他将这几乎能抹除半边地球国度的超绝相式掷向阿比斯。但一个不可抗——不可感知力在渗透了相环,相环的一处结构失效,整个相式也随之崩塌。能烤焦半边地球的相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无效化。白零倒在地上,眼睛和鼻子里都渗出血来,干呕不止。
祂又说:“你来!”
兰廷启动套件,炮口直指阿比斯。撞针已经击中了底火,炮弹随着烟霾飞出炮口,然后就这样消失在空气中。深渊默然注视着兰廷,任何带着祂的残酷、威仪与深不可测,就算是个石头的灵魂也会这目光下萎靡崩解。兰绝望地发现这高级套件完全起不了作用。他试图用相式攻击祂,但又一次,某种不可感知,又不可抗的力量将相式无效化。兰顶着恍若台风般的注视冲向加拉瓦,他以为以肢体的力量至少也能让深渊大师感受到被攻击的感觉,但他与深渊之间的路,却像噩梦一样怎么跑也跑不完。
阿比斯的注视让兰心力几近耗尽,他撑在电灯上竭力不跪倒下去,而身后的白零已经这无形台风压倒在地。
深渊摊开双手,说:“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兰和白零在深渊面前苦苦死撑着。这是兰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鼻息喷到脸上的感觉,无边的恐惧让他甚至希望终结来的快一点。
这个情况对白零来讲,也好不了多少。
祂缓缓地踱步,看着兰廷与白零,深不可测的脸上显露着些许失望,又显露着意料之中的表情,祂的声音于是升起:
“这就是排律塔为你们准备的命运?”
祂抬眼看着卡住的红灯,声音在雾海之世中回响:
“这就是齿动之树的选民?”
祂看向白零,又看向兰廷。祂如是说:
“对抗深渊是徒劳的,正如对抗世界的必然循环是徒劳的。”
祂向前举起手,道:
“在你们文明短暂的岁月里,我昭示过这一循环,通过我的名字,以你们能够理解的形式。而你们都知道我的名。”
“耶和华!”祂的声音如惊雷碾过天穹。
“是的,耶和华代指我,但我的名并非耶和华,”祂的声音又柔脆如清晨鸟鸣,“'הוה,IHVH,这是我的名。”
兰与白零听到了一个声音的集合体,一个横跨次声与超声的集合体,共同喊出了祂的名。
“在漫长而短暂的时光之河中,你们忘却了'הוה的真正发音,明白了'הוה的教诲,但从来不正视它,”祂来回踱步于时光倒流的世界之中,“如果连正视它的勇气都缺乏,就不要想依靠排律塔的权柄在循环之洪流中苟存。”
“而你们又知道'הוה的真正含义吗?”
祂张开双臂,世间万物随机被吸入祂的胸怀。祂登临虚空之中,而兰与白零的精神也紧随其后。在无边无垠的黑暗里,他们看见一个字母在闪耀,是“'”,I,人与兽的发声器官如是读它——yod。他们看见微缩的世界从祂的胸口飞出,悬于虚空之中,而后在认知所不及的刹那,万事万物裹带着无穷极的因果生灭从那微小的一点爆发。他们精神沿着着那洪流顺势而下,乘吹拂了万亿年的长风,回归现世的迷雾里。
',I,yod,本意为手的字母,通过庸常的解读,祂传递出神之名的第一个面向,大循环的第一个阶段。
创造。
创造的起点,创造的过程,创造的结果。不可感知的无形无状者从被三层面纱遮掩的宇宙底部下降,沿着闪电的路径向下滑落,如铁水凝铁,热汽成冰,最高位的力量终化为物质、能量,以及一切人之器官尚不可感,但却真实存在于亿万世界中的一切。因果由此缘起,宇宙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而这创造的一瞬,似零而非零的刹那,被称为yod纪元,创造纪,无比短暂又无比伟大。
它构成了衔尾蛇之眼。
于是,最接近真实的知识从祂的揭示中滚滚而下,以近乎试炼的强度冲刷着兰与白零的精神。兰的身体撑不住了,从电灯杆旁滑坐到地上。白零一惊彻底趴在地上,视野变成了淡红色。
而祂又说:“‘ה’!”
遍布所有频率的声音呼出了神之名的第二个字母,他们的精神便随着深渊大师、阿比斯与耶和华上升创造之末,世界之初,目击在时光的奔流下,重力逆熵、物质聚团、恒星点火、元素诞生、有机物结合与生命诞生。他们的认知飞过现实与梦境的最高层,冲破遮掩世界之根的无、无限与无限光,感知到无形无状者如涓涓细流灌入世界,隐秘力量维系着存在、空间与时间。
这是ה,Heh,本义为近门之窗的字母,通过庸常的解读,祂传递出神之名的第二个面向,大循环的第二个阶段。
Heh纪元,维持纪,无比漫长而无比宏伟。
它构成了衔尾蛇之牙。
此时此刻,知识的冲击已经让兰廷与白零的思维趋近麻木,反倒渐渐接受了这一切……
祂于是又说:“‘ו’!”于是世界再度归于黑暗。
而生命的存在本质——生活,在黑暗中升起。他们仿佛长出了无量大数只眼,无量大数只耳,无量大数只鼻与无量大数只舌,他们看尽亿万宇宙中生命之所看,听尽之所听,嗅尽之所嗅,尝尽之所尝。他们的触觉延伸到了生命宇宙中个各个角落,每一个触碰,每一个刺痛,每一下摩擦与每一下跳动,尽归于精神边际之内。他们变成了客观的意识,成为了全知之所在。他们亲手缔造了一个又一个王朝又亲眼见证了每一个帝国的崩塌,亲自走过每一个星球千年兴亡的土壤。亿万年间,他们盼望着天堂,而天堂从未到来。
祂的手只是一指。祂说:“看!”
他们于是循着深渊大师、阿比斯与耶和华的所指向之处看去。他们所见的是世界的基础,根源的法则,以生命体能够理解的形式,一条一条地悬在半空之中,燃烧着冲天的烈焰。他们就此观看,就此理解,见这世间的条条法则中,从未有过诞生天堂的可能。但看万物万维,从未有救赎能够永恒,人念想之天堂,从未存在于世间。
祂踏着虚无,走向法则之间,见他写下一条法。那法条闪烁出道道金光,照到宇宙万世之上。不可理解的事纷纷发生,世间生灵乘着死亡回归同一的怀抱。而后那事延伸到了世界的本原。世界于是动摇,黑坏馋食一切存在于一切虚空。他们站在世界之外,就看那世界崩灭,缩小,最后一归于零。
这是ו,Vau,本义为钉子与连接的字母,通过庸常的解读,祂传递出四字神名的第三个面向,大循环的第三个阶段。
Vau纪元,毁灭纪,无比残酷却无比无私。
这是衔尾蛇之身。
这是就他们所处的纪元,世界所有生灵,有智慧的,无智慧的,工作的,休息的,开心的,悲伤的,所共同存在,所共同呼吸的纪元。
最终,祂用所有的频率的声音喊出:“‘ה’!”
而这一次,一切归零,没有光明,没有黑暗,没有存在,没有意识。在这里,世界从未存在,万事万物仿佛从未发生,时空无从谈起,因果变成天方夜谭。漫长的寂灭,充盈了宇宙之外那似空间而非空间的,人之言语绝无可能表述的所在。在这里,上一个循环被记录,下一个循环将重启。当无形无状者回归根源,再从倒生树之根下降时,'纪元将再度来临。
这是ה,神之名的第四个字母,Heh,放在ו之后,祂传递出四字神名的第四个面向,大循环的第四个阶段。
Heh纪元,维持纪,是万世毁灭之后的零,无法度量的无纪元。
这是衔尾蛇之尾。
至此,循环已成,蛇已衔尾,四字神名的昭示全部结束。兰与白零精神再度回归现世,感知降落大地。兰廷的内存已经报警,白零的视野红成一片。他们竭力遏制着将五官掏坏的渴望,承担着真相的负荷。
而神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
“你们,却不做义人,要阻止我行使毁灭的业,”祂如是说,“虽说这阻止并非本意,是受排律塔的教唆。但即便是今天此刻,你们,却是要么假装接受这命运,要么则完全无法理解这命运从何而来。单凭此,何以阻止毁灭的业?”
祂倏尔慈悲地看着白零与兰,看着他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来。祂说:
“好,那就揭示齿动树的因果,与一切似是而非的偶然遮掩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