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了酒店，坐进云轮。安木刚要发动云轮，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安木接通电话。

 

　　“安木，你和救宗遭遇了吗？”电话那边传来奇树共进会会长的声音。

 

　　“什么？是的，就在刚才。你们都知道了？”

 

　　“当然了？半个奇树共进会都看到了你和救宗对峙。不过你做得很好。不过现在几乎整个澳洲的私募兵团都在往你们那边移动，这个任务恐怕没办法单靠你一个人完成了。对了，零号双子跟着你的对不对？”

 

　　“对，”安木说，“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让最近的干员带上装备和遗珍支援你们，六个小时之内把你们送出澳大利亚。”电话那头的语速相当快，“情报部门还在筛选碰头位置，不过就目前而言，情况不容乐观。我只能给你们一个大致的方向，往东北方向前进，用贴地飞行的最高时速。碰头位置定下来了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和你联系，保持通讯畅通。”

 

　　“通讯频道安全吗？”安木一边问，一边将云轮开上大道。极昼和极夜竖着耳朵听着，生怕漏掉任何细节。

 

　　“安全，很安全，只要系统部门没出岔子。”电话里的声音快而冷静，“距离你西边十公里有工程卫队，南边三十公里有一队，西北方向三十三公里也有一队。”

 

　　“时速多少？”安木问，一面把云轮开上了大道。

 

　　“近百公里。”

 

　　“我能低空飞行吗？”

 

　　“可以，只要别被雷达逮到，”会长说，“逮到了就游戏结束了。”

 

　　“好，”安木说，“我明白了。”

 

　　他话音刚落，云轮便仰头升空，在略高于树梢的高度往东北方向飞驰而去。处在低空的云轮要比贴地飞行时快出数倍，但依旧不足以抢在集团联盟“封洲”之前飞出澳大利亚。当云轮处在这个高度下，虽然对付不了雪苍兰军方的雷达，但足以骗过集团联盟的侦测网。

 

　　“你碰到救宗了吗？”极昼这时问道。

 

　　“对，就是祂本尊，”安木说话间仍旧在专心操纵云轮，“帮个忙，帮我看着天上，如果有敌人的飞行器飞过，我们得赶紧降低高度。飞得太高的话光会被集团联盟侦测到。”

 

　　“嗯，我知道了。”弟弟极夜回应他道，然后就专心致志地盯着天看。但极昼还有话要问。

 

　　“祂长什么样子的？”极昼问。

 

　　“我会给你们说，但不是现在好吗？我没想到集团这么快就会找上门……”

 

　　“是不是灰色的，微微发光？”极昼依旧追问。

 

　　“是的，是的。”安木回答说，“劳驾，别问了，如果被逮住我们就都完了。”

 

　　“最后一个问题，”极昼说，“你和奇树会能保证我们出了澳洲之后还是自由身吗？”

 

　　“什么？当然，他们就算不尊重你们的意见，也会尊重我的意见。现在帮帮忙好吗？”

 

　　“你的意见是什么？”

 

　　“你们是自由的，这就是我的意见，这样可以吗？”

 

　　极昼没有回答他，只是停止了发问，帮忙盯着远处的情况。

 

　　安木聚精会神地驾驶着云轮。在这种高度这种速度下，稍有不慎，他们就会被树梢拖进地面，撞得粉碎。

 

　　这时，电话里传出会长的声音：

 

　　“在你一点钟方向约720公里处有一处山坞，接应你的人就在那里面。详细情形正在通过三级传心协议进行全球广播，协议号4001-7879，时限为一分钟。”

 

　　7879，7879，安木迅速回忆着传心协议的使用方法，开始演绎相式，接通传心频道。一幅地图在他脑海中铺展开来，碰头地点在上面闪烁。

 

　　“有人！”极昼忽然喊道。

 

　　“什么？”和传心频道对接中的安木脑子转的不快。

 

　　“集团联盟的车队！在九点钟方向的公路上。”

 

　　安木骂了一句，终止传心。他赶紧将云轮放低贴地，又问：“有多远？”

 

　　“大概八百米吧，”极昼说，“有车有坦克，十多辆左右。”

 

　　“坦克？怎么还有坦克……车身上的标记看清楚了吗，什么颜色的？”

 

　　“红色，还有橙色，”极昼回答说，“两种颜色都有。”

 

　　“是私募军，肯定是来找我们的，”安木道，“奇树会那边没检测到他们吗，会长？”

 

　　“没有，我这里没显示他们，”电话里说，“要么在静默要么有干扰。看来他们知道你们有外援。”

 

　　“是啊，听救宗的那口气，祂应该把奇树会多少供出来了一点，”安木说，“希望祂没把奇树会的敏感信息说出来。”

 

　　“敏感信息？”极昼问。

 

　　“比如奇树会这个名字。”安木答道。

 

　　他们贴着崎岖不平的戈壁滩飞驰。安木掐了下表：按照这个速度，差不多两分钟后就可以出车队的视野，重新升空。

 

　　“等会重新升空的时候帮我盯着点周围，一旦发现还有集团联盟的人我们就得降下来，明白吗？”

 

　　“明白了。”双子回答道。

 

　　安木选择的行进路线是越偏离公路越好，因为大道上肯定会有敌人的巡逻队。这导致他有些偏离路线，而且越往前越不好走。安木迫切地想要升进低空，但每一次升空双子都会看到集团的车队。

 

　　这种速度，七个小时，别说飞出澳大利亚了，就连飞到碰头地点都悬。强行飞低空吗？不行，那样太反常了，云轮低空飞行是违法的，被看到了一定会被怀疑。飞高空又会被探测到。安木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办法：

 

　　叫双子躲好，上公路贴地飞，这样至少速度能有保障。他特意买的最不起眼的款式，集团的人不大可能认出这辆云轮……

 

　　“你们快用衣服之类的什么东西把自己盖起来，快，”安木说，“把自己藏好，我们要开到公路上去。”

 

　　开到公路上去？藏好？怎么藏？极昼很是纳闷，刚想问点什么，但转眼间，他们就上了高速路。极昼把安木的行李翻出来，把那些大号的衣服一半分给弟弟，一半留给自己。极昼蜷在座位上，把衣服盖在身上。极夜也如法炮制，但效果就没有哥哥那么理想。

 

　　“不要有急转急刹，”极昼说，“衣服会飞出去。”

 

　　“什么？”安木问。

 

　　“我们用你的衣服做的伪装。”

 

　　“会伪装相式吗？”安木又问。

 

　　“会，但对那些人不起作用。”

 

　　“好吧，好吧。”安木说。他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卖这种样式的云轮——到处都有玻璃，外面能把里面看的一清二楚……不过他也只能认命了。

 

　　时间渐渐逼近中午，但光照却和清晨没什么两样。极昼透过衣物缝隙看向窗外，但见昨天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刻挤满了灰黑臃肿的乌云。“真是天公不作美。”昼听到安木小声说道。

 

　　噼啪，一颗雨珠撞碎在车窗上，就好像发令枪一样，一瞬间，大雨如同黑潮从天而降，整个世界陡然嘈杂起来。雨帘与溅起的水花形成雾一样的幕布，让能见度变得相当糟糕。安木打开雨雾灯，但有相式加持的雨雾灯不知怎么的，照的一点也不远。因此安木只好把速度慢了下来。

 

　　“见鬼了。”他骂道。但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又说：“不用伪装了，我们进低空！”

 

　　双子刚揭开了衣服，安木就关了雨雾灯，拉升云轮飞进低空，一拐方向，向着接头地点直线飞去。

 

　　是的，雨幕正好给他们做了掩护，可以让他们飞得大胆一些。

 

　　“会长，你们有这片区域的地形地图吗？”安木又说到。

 

　　“有，”电话里的声音说，“你要多大的？”

 

　　“能管到碰头地点的那种。”

 

　　“我去联系通信部，”会长的声音说道，在短暂的沉默后，它又说：“三级传心协议，4001-7882，时限一分钟。”

 

　　安木演绎传心相式，接入信道，周围方圆数百里的地形图在他心中迅速铺展开来。传心相式需要的注意力相当多，此刻的安木比一边玩手机一边开车的状态还差，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一条公路正迅速逼近。

 

　　刷的一声，他们飞过了那公路上空。而且就在他们飞跃而过的时候，双子好像看到了黑红色的车队——工程卫队的车队。

 

　　事实上，他们就是从敌人车队头顶上飞过去的。车队的人也看到一辆云轮以低得嚣张的高度横越而过，万幸，那些人没看到车里面的情况。

 

　　“我们刚刚，”小黑龙说，“我们刚刚从工程卫队头顶上飞过去了！”

 

　　“什么？”安木说，“真是祸不单行，帮我盯着车后，看看他们有没有派人追上来。”

 

　　“有人过来了，”极夜把衣服搭载脑袋上向后看去，以防被认出，说“有辆云轮跟在我们后面。”

 

　　“还看得见大车队吗？”

 

　　透过暴雨帷幕，除了车灯的那一团红晕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见了。”

 

　　这时，追着他们的那辆云轮闪动前灯，示意安木停下载具。但安木没有停的意思。他打开侧窗，风雨霎时将半边驾驶室灌得慢慢的。他拿起放在副驾驶位的步枪，上膛。

 

　　安木深吸一口气，而后说：“抓稳了！”

 

　　抓稳了？极昼听到这句话时懵了一下，拿不准自己是应该抓住座椅还是该抓住盖着自己的衣服……忽然，他感到一股强大的惯性把他往右摁去，窗外的景色也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这个云轮在空中做出了一个夸张的右侧漂移，把极昼的"伪装"甩到了窗壁上，也把极夜甩出了座位——这就是抓住座椅和抓住衣服的差别。

 

　　与此同时，驾驶室内火光一闪，相式吸收了枪响，高温蒸发了枪口的雨珠，三枚子弹银光一闪，越过副驾驶的窗口，刺破雨帘，在特殊相式的作用下穿透目标的防护场壁。一枚打断了副驾驶的脖颈；一枚打碎了司机的眉骨；一枚打偏了，在引擎室里乱跳。

 

　　安木又是一个左向漂移，回到原先的轨迹，关上副驾驶的车窗。他们身后的云轮失去控制，摇摇晃晃地往地面撞去。砰隆的一声，撞击声响彻天帷。

 

　　极昼跳下座椅，把极夜扶回座位上。

 

　　“没事吧？”小白龙问。

 

　　小黑龙点点头，似乎除了变得喜欢捂着额角以外并无大碍。

 

　　这时，安木往深踩油门。云轮的速度又快出了一倍，像一枚炮弹一样飞驰而去。一方面，安木觉得自己对这附近的地形有足够的了解，另一方面，是因为有些慌了神……

 

　　他原本以为工程卫队的人反应再快，也不至于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这里封锁起来。但从刚才的遭遇来看，附近的敌人已经相当多了。而那辆被击坠的云轮，就像海中血雾一样，很快就会吸引来成群结队的“鲨鱼”把这儿围个水泄不通。

 

　　如果不是暴雨降低了可见度，他现在恐怕已经被逮住了吧……

 

　　“出来吧，不用再伪装了，”安木说，这时他已经把云轮的速度提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坐正系好安全带。我们必须趁着这场暴雨飞到会合地点去。”

 

　　“安木，接头队员已经就位了，”电话里说，“就等你了。”

 

　　“知道了。”安木道。

 

　　随着时间的流失，雨渐渐小了，天光渐渐亮了起来，能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他们赖以生存的“伪装”被一点点剥去。他们底下的地面变得清晰可见，然后是稍远处的树林，再是更远处的公路。在安木眼中，细长的公路变成了绞索，在余光里扎眼地扭动着。他检查着传心发来的那副地形图，想找到能绕开公路的路线，但一无所获。

 

　　看起来，他除了把云轮开上公路以外，没有其他办法。

 

　　安木只好一面降低速度，一面贴近公路。正当他要提醒双子把伪装盖上时，一种广阔、巨大而怪异的兽鸣在层云间响起，从天际线涤荡而来，又朝着天际线涤荡而去。这个声音双子听见了，安木听见了，普通人类也听见了。安木看见前面的小轿车里探出个头来，好奇地张望着。

 

　　那是什么？安木思忖道。

 

　　极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极目远眺。但除了灰暗潮湿的大地和涌动的巨云外，什么也没看到。

 

　　“那……”极夜一边说一遍咽口水，“那是什么呀？”

 

　　“我也想知道……”极昼望得出神，但很快就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事情，把安木的大号衣服扔给了弟弟，“快披上，上公路了。”

 

　　这时，电话里也响了起来：“救宗有没有和你提到刚才的那个声音？”

 

　　“没有，”安木回答道，“没印象。你觉得那是什么？”

 

　　“听起来像是有灵境突破控制了，”电话的声音说道，“系统部获取了你们那片区域的灵压分布图。但是，上面现实没有异常地点……”

 

　　“希望是虚惊一场。”安木说。毕竟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如果那个声音能把敌人都吸引过去，那最好；如果不能，反正那声源不在行进路线上……

 

　　一路上，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不是真的吸引了集团联盟的注意，但他们这一路开下来的确一个车队都没遇到。

 

　　在约莫一刻钟后，安木算准了时间，在看到周遭没有敌人车队后，将云轮开上低空，径奔会合地点。会合地在一处山坳。安木看到那草地上挺着四辆飞行器，其中一辆在冲他闪灯语。“奇树共进会。”这是灯语的意思。

 

　　安木一边开向会合地点，一边查看手机上的时间。中午十二点十分，这意味着他们只剩下不到两小时飞出澳大利亚……安木心里虽然犯嘀咕，但看到下面的同僚，也或多或少定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