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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之兽域》第一卷·第八章·在灯火间(P.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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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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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ating:General - Intended for all ages.
  • Publish Time:2021-06-16 15:22

《渊之兽域》第一卷·第八章·在灯火间(P.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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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天


  在人群密集的亚洲大厦中,奇树会是断然不会让安木解除双子的光影迷彩的——他们不敢。极昼虽然正儿八经的年龄只有几天而已,但依旧能凭借知识看出奇树会在打什么算盘。他们没打算自己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那他们互相利用的关系,等出了亚洲大厦的门就结束了。

 

  未来会很艰辛,极昼想到,但没差了,本来顶着第四咏叹调出生的人就没几个。

 

  在大门口,他们分开了。极昼牵着极夜拐进一家书店,将亚洲大厦的地图册和相灵学的教程书收入囊中。等到他们再度来到门口时,奇树会的人已经走得不见踪影。

 

  极昼想到安木大概会因为解除迷彩之后发现双子不在车上急得团团转吧。他感到惋惜,他和极夜正是依靠他人的年纪,而安木是他们第一个依靠的人……但他也仅仅是惋惜而已。如果这些人找到他们,假情假意劝他们一起走,他一定会用一无所有的骨锤,把这些家伙的头砸烂。

 

  小白龙叉着腰叹了口气,翻开地图册,敲定接下来的行进路线。

 

  下一步是要在光影迷彩失效之前走出亚洲大厦,远离人烟。

 

  他不知道光影迷彩什么时候会失效,所以最好拿出全力跑起来。极昼在前,极夜随后,一无殿后,这支同时在美与恐怖上登峰造极的队伍在光影迷彩的掩护下,穿过亚洲大厦的停车场,翻过一道又一道围栏,小心翼翼地避开车辆。极昼本打算出了亚洲大厦另走山路,奈何过于陡峭。他们只好沿着公路走,并在上路之前给一无所有找了个箱子,好让他们都能有个掩藏自己的东西。

 

  事情就仿佛又回到了刚刚逃出极欲工程的那段时间,情况几乎没有变化。小白龙和小黑龙手揣兜,帽套头,竭尽全力把自己藏在厚实的童装下。一无所有顶着小纸箱跟在极昼身后,凭借死去的极欲之子们的遗志活动着,看护着极欲工程仅剩的两名幸存者。

 

  极昼带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他会谨慎地抬起稚气未消的面庞,峡谷与群山引入宝石也似的双眸里。他承认,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美丽壮阔,但自己无福消受。极昼不禁想象起自己能大大方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景象……然后在弄酸鼻子前打住了。不要去想,极昼告诫自己道,这种貌似很近,但实则遥不可及的生活。

 

  然而思绪,有时是不受主观掌控的。

 

  他们走在兽人们搭建起的公路上,稍稍一望,就能看见坐落在山谷中的一座又一座小村镇。如果愿意回头,他们还能看到亚洲大厦的身影。文明世界就在他们身边,他们正身处在兽人在亚洲的首府地带,但他们却像一座孤岛,过着野蛮人的生活。

 

  极昼不又禁想,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而原因似乎又出在自己身上……

 

  是啊,因为他是极欲之子,在法律上,他是集团联盟的财产;在功能上,他除了奉献肉身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极美的形骸和极欲因子场,他甚至不能被没有心理准备的人看见。法律与功用为他划定了命运,而天生的属性则断了他逃离命运的路。听说极欲工程会对极欲之子进行某种“驯化”。极昼好奇,如果当初他接受了这种驯化,如果当初没有那场真理之歌,他能不能过上勉强像人的生活?

 

  看着连绵起伏的山峦,小白龙的思绪也随之起伏澎湃。

 

  大概是可以的吧……想想极欲工程的员工们在极欲之子面前如何为之倾倒,那些预定他们的人难道就能免俗?那些被极欲之子迷惑的人,恨不能将灵魂都出卖给这些极美的肉体。他们未来的主人,那些巨贾寡头,又会变成何等模样呢?

 

  极昼会想起自己在罐中醒来的第一声恸哭——哦对,他压根就没哭出来。他当时被吓懵了,呆坐在原地。但他身边的那些都没能逃出来的极欲之子们,确确实实都哭了。他知道他们为何而哭:要是告诉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告诉他或她以后只能没有任何自由,只能依靠自己的身体活下去,还把细节描绘得活灵活现,那他或她也一定会被吓哭。

 

  但现在看来,当初真是没有必要浪费眼泪。

 

  那个既定的命运反而是最好的命运——虽然失去了肉体和尊严,但至少还能活得像人一样。不,应该说就物质层面而言,他们甚至比大部分人过的还要好。

 

  那他又应该去怪罪让第四赞歌爆发的罪魁祸首,安木·胡尼朵吗?

 

  他杀害了几乎所有的极欲之子,也消灭了绝大多数的工程员工。在雪苍兰刑法中,他早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死刑犯。他以自己和奇树会的目标行事,夺人性命的事做起来驾轻就熟。让极昼和极夜获得自由的契机,也是他无意间造成的。如果真要说的的话,他大概也是第一个愿意为极欲之子的平等付诸行动的人,至少愿意在会长面前争取,虽然失败了,而且立场谈不上多坚定。

 

  极昼不恨安木。极昼会怨他给了他们自由却又放任自流做法,但不恨他当初启动真理之歌的事。他还记得自己,以及极欲之子全体当初为何拼命往出口狂奔。因为真理之歌告诉他们,他们兴许还能像个人一样活着,去体验这个他们才刚刚睁眼看到的世界。

 

  他在极欲工程中体验的那些恐怖,他在荒漠之路上体验的那些不安与焦灼,以及在听到安木屈从于会长时的失落,都是为了够到真理之歌给他们展示的那个生活,那个摆脱了宿命,在阳光下的生活。

 

  尽管在大多数时候,它看起来如此遥远,就像幻象。而极昼就像一个朝着幻象奔跑的傻瓜。就连小白龙自己有时也会把那种生活的愿景和“既定的宿命”放在天平两端。在大多数时候,天平偏向“幻象”的一端,但在某些时刻也会偏向“宿命”,而且这种时刻正变得越来越多……

 

  极昼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条追寻愿景之路上走多远。或者说,他还需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心甘情愿地拥抱宿命。

 

  现在,他把服从于集团的宿命,看作一个可选项。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光影迷彩相式消失了。双子们是通过过往车辆的反应知道的。尽管他们把自己裹得牢牢实实,不露出一点肌肤,但因子场照样无视面料遮挡,无视车窗阻隔,攥住每一个从他们身旁路过的心灵。每一辆车,车上每一个人,无不在看向双子。甚至险些冲下悬崖。这些目光让极夜很害怕,他紧紧牵着哥哥的手。而极昼在操弄着相灵,想复现出迷彩相式。

 

  他成功了——成功了一半,虽然这种光影迷彩很容易用相式或观测设备突破,但对付一下普通人的眼睛也够用了。

 

  照射过来的目光少了许多,极夜渐渐放松下来,低垂的脑袋也扬了起来。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呀?”他问哥哥道。

 

  “找一个地方住下,”极昼回答说,“找一个能一直住下去的地方。”

 

  “一直住下去的地方?”极夜说,“在哪呀?”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极昼道。

 

  “是在城市里吗?”极夜说,但很快意识到这很明显不现实,“啊……好像不行,城市里有集团联盟的人呢。”

 

  “还有奇树会,”极昼补充说,“奇树会也信不过了。”

 

  “噢,”极夜有些失落,“那谁还信得过吗?”

 

  “不知道,”极昼说,“所以我们要去人迹罕至的地方,集团联盟和奇树会都发现不了我们的那种。”

 

  “睡纸箱吗?”极夜问。

 

  极昼本想回答说是,但他转而说:“不。也可以睡纸箱,但我们可以住的更好。”

 

  “诶?”

 

  “我们可以睡在草席上,用晒干的苔藓当床垫,”极昼说,“可以用树枝、树叶和草皮支一个帐篷。然后在帐篷前生一堆火。我们甚至都不用操心食物和保暖的事情。”

 

  “所以,”极夜顺着说下去,“我们可以在那里一直待下去,直到集团联盟消失,直到奇树会消失为止,对吗?”

 

  “对,只要他们消失了,我们就可以出来了,”极昼说,“也许人们还会忘了极欲之子的事情,甚至为我们平反。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

 

  “那……那样的话要多久呀?”小黑龙问。

 

  “十年,二十年,也许要四十年吧。”极昼说,“也许很长,也许很短。但五十年,五十年一定够了。”

 

  “五十年就可以了吗?”极夜问。

 

  “五十年就可以了。”极昼说,“我保证。”

 

  “嗯,”极夜道,“我相信你。”

 

  一无所有的箱子里也传出哄哄几声。

 

  他们沿着公路一路向前。亚洲大厦的位置偏僻,就算是开车开到最近的城市也要两个小时。他们从下午一直走到晚上,待到天空中最后一缕残阳也收进地平线,他们才在灰蓝色的极远处看见城市的灯火。极昼不打算过夜,继续向前。天幕沉入一片深黑,只有城市上空的层云被灯光照亮,显出血红色。

 

  这条公路没有路灯,有时打着远光的车辆路过,会闪的他看不清路。极昼有些恼怒,如果这些家伙肯给自己卖辆云轮就没这码事了。云轮,极昼忽然意识到,下一次他能坐上云轮恐怕就要在五十多年后了……

 

  真是不经意间又失落了起来。

 

  极昼叹了口气。极夜听到,大步过来和哥哥并排走着,问:“怎么了?”

 

  “没怎么。”极昼盯着路面回答道。

 

  “噢?”极夜看起来不相信,但他决定说点别的,“如果有光照过来,可以闭上一只眼,然后等光过去了再睁开,这样就可以不被晃到了。”

 

  极昼笑着点点头,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极夜心满意足地跟在后面,但小黑龙反而挽起了他的手:

 

  “这样走要好一些。”

 

  在长毛月亮高悬在天空正中时,一粒粒雨点洒向路面。冬雨落了下来,让本就肃冷的山林变得寒气逼人。小白龙用自创的保护场相式支起无形的雨伞。挡不住子弹,但挡挡雨还是绰绰有余。

 

  雨挡住了,湿寒气依旧围绕着他们。极昼不知不觉瑟缩起来,极夜也是。极昼感觉有些奇怪,他本该是一个不知冷暖的活遗珍,怎么像个人一样也会怕冷了?

 

  不仅如此,随着夜越来越深,眼皮也开始打架。极昼知道这是犯困的反应,但极夜不知道。小黑龙顺应欲望,闭上双眼,结果差点摔进排水沟。极昼搜索着脑海,指望真理之歌有告诉过他极欲之子犯困的原因,但什么也没找到。

 

  他唯一能确信的,就是他正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活物,像一个人。这不仅体现在他们怕冷,犯困,打哈欠。刚刚,极夜给他打了一个报告,他尿憋不住了。

 

  尿憋不住了?极昼知道尿是什么,但他不放心让弟弟一个人解决。他也站旁边看着。因为他听安木说过,真理之歌无法涉足被救宗屏蔽的知识。他害怕这是救宗搞的鬼。

 

  于是,在哥哥和一无所有的注视下,极夜艰难地尿出了清黄色的液体。

 

  看起来很正常。

 

  他松了口气,但极夜很不爽。“你在想什么啊。”他抱怨说。

 

  “我以为这是救宗搞的鬼,”极昼的声音带着惭愧,“以前都从来没这样的。”

 

  “哼,当然了,”极夜说,“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才两三天呢。真是的,真理之歌怎么会把所有事情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都告诉我们啊。它要是真的什么都知道的话,怎么不把解除因子场的方法告诉我们呢?”

 

  “我知道了,对不起,”极昼说,“我们走吧。”

 

  “没关系,”极夜继续挽着他的手,“不要像那个安木一样,被救宗吓坏了好吗?”

 

  “好。”极昼回答。

 

  他们继续前进,同时,活着的感觉就像被雨点滋润的春芽一样,一点点生长出来。他们感觉到累了,哈欠连天;感觉到冷,缩成一团;感觉到饿,肠胃咕咕咆哮。在朝阳翻过山顶,照亮世界的时候,双子终于走到城市跟前,看到收费站的招牌上赫然写着“攀枝花”。

 

  这是距离亚洲大厦最近的城市,

 

  他们在附近的小卖部偷了点饮料和食物,吃了人生中第一顿饭。极夜吃着吃着险些睡着,是极昼把他摇醒的。他们不能在这里休息,不安全,人流量太大。他们顶着睡意、光影相场,还有清晨的朝阳,继续往城市深处走去。

 

  天空中布满了破碎的云,就像是一场雷暴雨后的残兵败将,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洇过清亮的天穹。在它们之下,是一座日薄西山的重工业城市,要在这座城市中找一处无人的遮蔽并不难。他们很快就安定了下来,像在沙漠时的那样,睡在纸箱子里。只是很冷,就算极昼和弟弟抱在一起,也很冷。

 

  极昼合上箱门,在箱壁上捅了两个眼作为气孔,并最后检查了一边光影相场,然后就躺下了。极夜从鼻吻喷出温热而清香的气体,他也喷出清香而温热的气体。他很好奇,要知道这一路上他们没有洗漱过一次。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极欲因子场的破解方法一样,也让第四咏叹调忘记说了。

 

  空间很快被双子的肌肤和呼吸煲热,足以抵御深冬的寒冷。极昼看着极夜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呼噜声,眼皮越发沉重。他想睡觉大概是他们唯一能真正休息的时候了,便合上眼,心满意足地掉进梦乡。

 

  他梦到高空、云轮还有那个飞驰的千兆之柱。这不过这一次,那个千兆之柱的柱头变成了阿庇连的脸,而那家伙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双子在极欲工程的代码:追命一般的十一个零。

 

  实在谈不上什么好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意识不清、头昏脑涨、肌肉无力、浑身发痛,箱内温热而浑浊的空气让他像在濒死线徘徊一样难受。极昼支起身子想看看外面现在是几时,碰动了极夜。小黑龙睁开眼,说到第一句话就是:“我好难受。”

 

  极昼点了点昏沉的脑袋,说:“我们把箱子打开些吧。”

 

  他把头侧的箱门推开一条缝,让清新但冷冽的空气漏进来。他们呼吸着新鲜空气,身体依旧乏软而疼痛。极昼摸了摸自己和极夜的额头,没发现谁更烫,过一会才想起来,因为他们都发烧了。

 

  千不该万不该,他们昨晚就不应该急着赶路!

 

  但懊恼也没用了。极昼想,如果还是外理之躯,病痛根本奈何不了他们。这身体什么时候不变,偏偏在现在变。假若晚一些,等他们找到了远离人烟的住所后也要比现在好。

 

  双子就这么躺着,呼吸着冷空气,希望病能自己好起来。一无所有察觉到双子的异样,凑近来,看着双子,但它也束手无策。

 

  昏沉的脑袋令极昼想睡过去,然而虚弱疼痛的身体又令他难以入眠。忽地,他想起相场的事情,急忙检查光影迷彩还在不在。迷彩还在,但相场需要消耗施术者的能量,极昼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停掉相场肯定能让他好受许多。这个地方位置偏僻,停掉相场也不会有危险的——这个念头纠缠着极昼的心,但他比谁都清楚,他绝不能在人类的城市冒这种险。

 

  而且除了隐藏之外,他们还要担心口渴。

 

  病痛,尤其是发烧,就好似把人架在火上烤。他们只剩下一瓶饮用水,两人分着喝,很快就见了底。渐渐,极昼和极夜的嘴里没了口水,气管干得时时黏在一起,对水的渴望盖过病痛。小白龙说:“我去拿几瓶水回来。”然后扭动身子爬出箱外。

 

  “快去快回。”极夜在空了一半的箱子里蜷成一团。

 

  冬日的冷风吹的他头痛,乏力疼痛的身体让他弓腰驼背,走不动路。他们附近就有一家小卖部,那间小卖部也是极昼最远能及的地方了。他顶着迷彩相式,将两三瓶水抓入怀中。有一瓶不慎掉在了地上,滚出了迷彩范围。老板来把它放回原位,却碰到了躲闪不及的小白龙。老板跌倒了,慌乱中抓着货架,结果掀翻了半个商铺。极昼跌了出去,怀里的饮料也滚到大街上。

 

  他感觉肩膀火辣辣地疼,在慌乱中抓着几瓶喝的掉头就跑,一直到箱子前才停下。他把饮料一一摆好,钻进箱子里。剧烈运动后的疲惫,以及被冷汗加强过的寒冷,令他头晕目眩。

 

  “喝的,带回来了。”他对弟弟说。其实不用他说,极夜就已经伸手够到饮料了。

 

  他看到极夜扭开瓶盖,把瓶口对着嘴巴,脖子梗动着。他想说喝够了给我,但没那个力气。弟弟的身影变得模糊,他的喉咙里只冒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就像沉入泥潭的活人在最后时刻吐出的气泡。而后两眼一黑,除了短促的呼吸之外便再无动静。


Comment

@Fox狐(21-06-16 19:30)

哇,我这是第一名咩?

@沧溟风痕(21-06-16 22:45)

那个……其实我才是第一

@JFK315(21-06-16 23:38)

极欲之子会在成长过程中变成人吗,还是说这是特殊反应?

@Zhang_TTL(21-06-20 01:15)

好棒!

@Fox狐(21-06-21 18:55)

回复 @沧溟风痕 :可恶,我不管,你发的比我晚,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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