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斯留了他们在自己房间内过夜。他的床非常大，除了他自己，也足够容纳其他的两位。

在休整的这一夜，巴塞罗斯得知了，那个利巴狄亚猫叫纳提，泽菲龙叫乌林。他们是在草原和震旦之间做生意的。

这一夜，巴塞罗斯屡次想要在这两个小家伙面前近距离施展一下作为赛其木的力量，因为这十几年他为了不给自己的人民留下话柄，他一直都没敢这么做，心里一直很痒痒。但想了许久，他也没敢这么做。

难道他真的怕了这群小家伙？

• 巴塞罗斯跟大臣表示自己要离开利托波利一段时间，让他在这段时间把持朝政，他们都很惊异，但也没敢反对。

穿戴好盔甲，临出发的时候，乌林表示：“听说，圣子都是可以凭借翅膀，在圣龙神域各处巡回监察的。我们现在已经遍体鳞伤了，飞不动。冕下的身体如此宽广健硕，不知可否带我们一程呢？”

巴塞罗斯愣住了，没有回话。他想起在普卢修斯山的那次战役，自己也试图展开翅膀，但是从未真正的飞起来过。作为赛其木，自己虽然有着巨大的体型，巨大的力量，但是过于沉重的身躯，也让自己与飞行无缘了。

但是这些人还是他的信徒，他不愿意在信徒面前展露自己的不完美。他感到无计可施。

“等等，信徒？”

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圣子”的这回事，想起自己头上还有一个圣龙在帮助自己。于是他闭上眼睛，对着神龛双手合十，对着圣龙祈祷，希望能获得解决办法。

一片黑暗中，照射下了一道红光，这是圣龙的代表。

“巴塞罗斯，无敌的你也需要考虑普通人的看法吗？”一个略带嘲讽和不屑的声音传来。红光中出现的，正是传说中圣龙的形态，戴着兜帽的人形红龙的形象。

巴塞罗斯惊呆了。他此前还没有亲自跟圣龙对话过。真的直面他，故事里神苍老睿智的男声，或者慈祥母性的女声，并没有出现，却是起手对自己一个嘲讽。这真的是神吗？

“您……何故嘲笑我呢？”巴塞罗斯有点胆怯，顿了一下才开口。

“看到你在地上飞扬跋扈的样子，我真的以为你不需要我，只凭着觉醒时候我给你的那点力量就足够应付一切了。没想到啊。”

“如果您对我飞扬跋扈之事感到不屑，直接收回您的力量便是。”

“非也，即使是你这样飞扬跋扈，大权独占，也是我的安排。集权制的时代已经来了，尼姆兹和震旦早就拧成了一股绳成了集权大国，埃兰和伊克森也出现了诸多中央集权的小国。利巴狄亚需要你这样的独裁者将他们聚拢在一个力量之下。无论你做了多少暴虐之事，但客观上是对整个利巴狄亚有帮助的。”

“是您的安排？”

“没错，历史有其规律，好的坏的，什么都不能跳过。这也是为什么我在诸赛其木中，选中了心气最高傲的你作为圣子。就是没想到……”圣龙说到一半，闭口不言，只是微笑。

“请您有话便讲，不要只是遮遮掩掩。”

“再高傲也会有低下头来求助的时候啊……噗嗤。”圣龙的后半句倒是纯粹的废话。

“我是……”巴塞罗斯张张嘴，叹了口气又闭嘴了。

“我明白，你其实很看重面子。你心气很高傲，但是又惧怕自己的权威一落千丈，眼前的一切全都失去。所以虽然到处看起来都充满自信，却对这种小事犹犹豫豫。就算本来是想装出一个样子，装给你的人民、装给你弟弟看的，但装久了也成了你的本能了。”

“好啦，求求您不要再废话了。”巴塞罗斯高举双手对着圣龙哀求，“您知道现在这样情况该怎么办吧？这两个小家伙等着我带他们飞呢。”

“哈哈哈。”圣龙轻声笑道，“你跟他们承认自己不能飞，然后我就可以把你们传送到科诺尼前线。”

“什么？一定要这样吗？”巴塞罗斯瞪大了眼睛。

“说实话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又不是你自己的错，这个世界的规则本来就不支持过大的生物靠着自己的翅膀飞起来啊。”

“但是创世神话里，您难道不是……”

“我的凡间体也不能超越世界规律限制。”圣龙笑道，“但是造个幻影还是很容易的。”

“您真的……承认了？”

圣龙眯眯眼：“有什么不能承认的，这个世界里，就算是神也不是万能的，这本来就是自然规律。不然我为什么要你们这些圣子的帮助呢？”

“即使是神也是有极限的，需要帮助……”

“对。所以你更是。去吧，做你该做的。”

“哼……好。”巴塞罗斯对这个神满心恼火，但咬着牙同意了。再睁眼，周围已经恢复原状。

“您刚刚在向神祈祷吗？”纳提问道。

巴塞罗斯没有回答，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才开口：“有些事，是你们必须知道的真相。”

“什么？”

“神明赐予我的这幅躯体，太过沉重，是不允许用翅膀飞行的。即使祂给我造再大的翅膀，也是飞不起来的。”

“但是神难道不是万能的吗，让你飞起来也不行吗？”

“祂不会坏了祂的规矩的。”巴塞罗斯摇了摇头，“祂规定了超过一定体重的生物就是不可以通过翅膀飞行。即使是我这个圣子，作为祂在凡间的代表，也是不允许的。”

乌林说：“所以我龙形态是二百零五斤，载着六十斤的纳提依然能飞，这已经是神的恩赐了吗？”

“神制定规则，为的是整个世界的平衡，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你能飞，只是在神的规则下运行罢了。”

“那我们怎么办呢？我们还能去科诺尼吗？”

“祂说，此次事关重大，可以用魔法亲自将我们传送去。”

“这不算坏了规矩吗？”纳提发问。

“不算的。”

乌林先开口了，“遇到你之前，我见过许多震旦的修士可以把自己短距离传送，这说明神是允许这么做的。”

听完，正焦虑于如何解释的巴塞罗斯松了一口气。

“好，二位，准备好了吗？”巴塞罗斯高声道。

“是的！”他们高声说道。

“你呀，还真是能扯呢，还扯到了世界平衡。除了性格，脑子这么灵巧也是我选你的一个原因呢。”圣龙的声音在巴塞罗斯脑子里响起。“那我准备传送咯。三，二，一……”

一道白光闪现，几人睁眼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一片废墟之上，浓烟弥漫，空气中飘散着木烟和烤肉的味道。不远处，还有一排巨大的脚印，把几座房子都踏平了，里面有着血肉模糊的什么东西。

“这……科诺尼已经……？”巴塞罗斯瞪大了眼睛。

“是啊，你们来晚了。”圣龙的声音再次在巴塞罗斯脑子里响起，“他们已经把这座城市彻底踏平了，而且一个人都没留下。”

“为什么把我们传送到这呢？把我传送到他们大部队面前，我要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全都扯碎，亲自了结这场灾难，不行吗？”

“如果遇到他们的大部队，你一个人根本活不下来的。”

“胡说八道，我难道没有被您赐予强大的战斗力？”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还有，记得尊重你身边这两个小家伙。”

“这两个小家伙？”巴塞罗斯望着仅有自己腰高的纳提，和刚到自己胸部高的乌林，凭经验判断，觉得自己哪怕只要轻轻一挥手都能让他们飞出几十尺。对他来说，无论如何，这个力量差都没有足够“尊重”的必要，最多要让他表现出垂怜吧。

“圣子冕下，请小心。”突然纳提叫道。

却见不远处有一个游荡的家伙，一身游牧民族装束，尾巴是纯白的狼尾。

“该小心的是你吧，小家伙。”巴塞罗斯不屑道，一边就慢悠悠地往那家伙身边凑近，举着长矛，一边高喊着“圣子莅临，汝等速速下跪，不然……”

那牧民注意到巴塞罗斯，身上突然发起光来，身形在空中飘浮了起来。巴塞罗斯惊愕之中，对方伸手，空气中鼓起一道气浪，打在巴塞罗斯身上，让他身形不稳，后退了几步。

“可恶……好疼……”巴塞罗斯咬着牙，捂着肚子。他恼怒于对方居然有这样的力量，能在自己没防备的情况下把自己打疼。他非常不服，咆哮一声，张开翅膀，要跟对方拼一架。

“冕下，这种小仗，还是让我来吧。”说着，纳提一跃坐上乌林身上，飞将起来，掌心浮现一道法阵，橘色的光波打了出去。那牧民双手一展，一道屏障罩在身上，阻挡住了纳提的攻击，但也让他耗了不少力量的样子，吐了一口血。

见对方的攻势暂时停下了，纳提对着那家伙嘶嘶哈哈地喘起气，像是在说话一样，但是完全不发声，只吐气。同时，表情变得异常夸张和狰狞。

那家伙似乎听懂了似的，也用着同样嘶嘶哈哈的腔调回应，也一样用着夸张的表情。

巴塞罗斯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奇怪的喘气声，加上狰狞的表情”，就是那群白狼的语言！

二人这样交谈了半晌，最后似乎没有谈拢，对方先发出一团火球，但纳提闪开了，运气，腰间的剑飞去，一下刺穿了那白狼的胸膛。

巴塞罗斯对这一场表演彻底惊呆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精彩又壮丽的打斗，他本以为这一幕奇迹只属于神话故事，但没想到居然在现实中看到了！

纳提下龙，对着巴塞罗斯单膝跪地：“圣子冕下，您没事吧？”

巴塞罗斯惊愕地看着这个小家伙，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事。”巴塞罗斯下意识地用赛其木语说出了一句话。

“什么？”纳提没听懂，瞪大了眼睛。

“平……平身……”巴塞罗斯感觉得到自己的双腿和嘴唇都在颤抖。他害怕这个小家伙可能会有足够杀死自己的力量。

“请您多加注意。这帮家伙非常强，我刚刚跟这个家伙打也是用了全力。”纳提从那家伙身上拔出剑，并在其身上摸了一通，摸出了一块闪着蓝色光芒的石头，然后起身上龙。

几人开始往西去，去探查前线到底在何方。

“纳提卿。”巴塞罗斯开口。

“臣在。”

“你和那个生狄，刚才施展的法术……能给我讲讲吗？”

“这个啊，这是仙术。在震旦大概每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两个会的。”说着纳提拿出刚刚翻找出的发光石头，同时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同样的石头，“一般都是官府掌握着灵石资源，只有被朝廷认可的人才能买到灵石，以及在官修堂学到修炼心法。当然，我这个灵石是走私来的，毕竟震旦官府不可能允许我们这些外国人获得他们的战略资源，但我又需要一点防身的手段，所以我花了大价钱在边境市场买到了灵石和心法教程。反正震旦现在一直在打败仗，也不可能出兵这么远抓走私的啊。”

“你把你犯过的这些事都告诉我，不怕吗？”

“冕下不可能跟震旦皇帝去检举对吧？这对您没有什么好处。而且总要先打完这些生狄再说，我觉得到时候您还要重新休整国内，估计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自以为是。”巴塞罗斯没好气，撇下几个字，但内心还是因为被说中了而不得不服。“对了，这帮生狄他们也都会这个法术吗？”

“出来打仗的，是怯薛阶级的话，肯定是有相当部分有灵石、会法术。没有的，一般也就是奴隶了，不敢离他们的主人太远的。”

“他们的灵石也是从震旦走私的吗？”

“有一部分是，有的不是。生狄活动范围内的无曦山脉，也是富含灵石的矿区。有一些生狄就靠着从那里采出的灵石，进行随缘修炼。”

“原来如此。”巴塞罗斯点点头，“他们战斗力跟刚刚你打的比起来如何呢？以及聚集起来跟分开来比如何呢？”

“得看规模。因为缺乏规范的修习方法，个体战斗力差别很大，有我毫不费力就能碾碎的，也有能轻而易举把我逼到绝路的。但是越大的队伍，往往是由更有组织力的可汗带领的，战斗人员的搭配也更合理，就会更加无懈可击。一般十几人几十人的小队很混乱，只能说是十几人几十人凑在一起，逐个击破就好。但是一个千户带领的队伍，就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能发挥出无懈可击的力量。”

“这些……你一个商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来找冕下之前，可是亲自带着我们商帮一起抵抗这群家伙呢，我又伪装成中立商人在他们营帐中打探消息，又顺便要跟小股敌人战斗。因为我们的力量实在比拼不过，听闻遥远的西方圣子有强大的力量，我才来向您求助的。”

巴塞罗斯突然感到心虚了，他预料到，接下来要丢的可就不止是自己的脸面了，而是整个圣龙神域的脸。不，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整个圣龙神域的灭亡，怕是近在眼前了。

“我想，圣子大人的力量，应该还是很强的吧？”纳提突然抬头。

“什么？”

“我进入利托波利的时候，遭到了许多阻拦，但是很多人都拦不住我。除了大个子……我是说，马克罗斯们，他们的战斗力是真的很强，哪怕只是靠着肉搏都是完全无懈可击的。如果不是我个子小灵活，也不需要跟他们一对一战斗，恐怕早就被他们拍到地上踩扁了呢。圣子冕下在众马克罗斯中最为高大健壮，又有神的力量加持，我想一定非常强悍。”

巴塞罗斯听得有点刺耳，但是这是明褒，又辩驳不得。

“马克罗斯”是对神话中巨人的称呼，一些个子稍大一点的利巴狄亚族自称祖先是马克罗斯。随着巴塞罗斯一族入主圣龙神域，有人就用这个称呼指代赛其木族，但是巴塞罗斯强行废止了这个称呼，认为把自己和这群小个子的祖先联系起来是一种侮辱，现在至少巴塞罗斯所能及的地方已经听不到了。

现在听到这种表述，巴塞罗斯感到无所适从。

现在对方还尊敬自己，一方面是自己的力量还没有展现出来，另一方面也是传说中的那个“马克罗斯”的加成。如果一旦证明自己并没有多强大，不仅是自己丢脸，基本上也为整个圣龙神域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