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斯把头颅硬撑着高昂起来，和纳提、乌林一起向着西边更远处走去。

赛其木的身体确实耐力也很强悍，一个上午走下来，巴塞罗斯一点都没有觉得疲倦，但是载着纳提的乌林已经飞不动了，气喘吁吁地想要休息一下。

“冕下，我想您应该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巴塞罗斯像获得什么命令似的，口马上就答应了，虽然身体没有动。一瞬间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他自己说过的话就是圣旨，是不能随意更改的，只好咬着牙把纳提和乌林一起扛在了肩上。

纳提只有六十斤，人形化的乌林也只有一百二十斤，二人加在一起对于巴塞罗斯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他自己能扛着万斤的石头走上半天，所以这一点都不是事。

但是巴塞罗斯内心还是充满了不快。无他，堂堂圣子居然做了一个下等人的坐骑，还是人家一说就答应了，甚至心里充满了惧怕……这得是多贱啊？

走了一些时间，天色已晚，纳提喊道：“冕下，我看见前面好像隐约有光，可能是敌人的营地，说不定这里就是前线了吧。”

巴塞罗斯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抬头说：“乌林，你先飞去高处侦查一下，看看他们有多少人，然后我们决定一下策略。”

乌林变成龙形飞去，却见这是一个规模不算小的营地，数了一下有大概三十个帐篷，估计人数要上百了。

正当乌林落低一点，想要看得更清楚的时候，突然有个白狼发现他了，一道带着爆裂能量的箭就飞了上来。乌林幸好躲过了，又猛地向下吐了一口冰冷的吐息，也不管有没有击中谁，转头就飞走。

随即，便是这百号人大乱，蠢蠢欲动着朝着乌林的方向追来。

“圣子冕下，对不起，我把他们招来了，打乱了您的计划……”

巴塞罗斯看到后面黑压压的敌人，听到乌林的声音，当即抓稳了长矛摆出进攻的姿势，翅膀也弹出来了，双腿肌肉绷紧准备跃出去迎战，但被理智阻止了，或许是被胆怯阻止了吧。

巴塞罗斯顿了顿，对乌林喊道：“告诉我他们的人数！”

“估计百号人！”

巴塞罗斯想了一下，当即道：“你把纳提载起来，在空中火力支援。地面我顶着，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巴塞罗斯感觉到心脏通通直跳，满头血管绷紧了，双手把长矛攥得紧紧的。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与敌军对峙时感受到了压力，感受到了恐惧。

他想起了自己害怕火，他担心哪个敌人用火攻击的时候，自己就会丑态百出。

“冕下，他们靠近了！”乌林的声音响起，把巴塞罗斯拉回现实。他注意到，前排敌人手中已经开始放出光束或雷电了。

巴塞罗斯咬紧牙关，竖起长矛冲了上去。有个家伙不长眼，凭着速度快冲到巴塞罗斯面前，刚要举爪子抓去、上面出现光芒的时候，被巴塞罗斯一矛穿心，赤裸的胸膛瞬间被染成红色。

巴塞罗斯感到矛刺入对方胸膛的时候毫不费力，看起来对方的身体还没有被强化。

“呼，还好。”巴塞罗斯一边叹了口气一边把对方的尸体甩向敌军。见尸体飞来，对面马上有人射出一道细细的光线，那尸体便爆成一片血雾。

又是数道光线、火球与冰锥飞来，巴塞罗斯转动长矛，一道道脆响之下，这些攻击全都弹飞了。

突然巴塞罗斯闻到背后的糊味，他才注意到披风烧着了，是一颗火球落在了背后点着了披风。他脑中突然浮现出五年前身子被烧着的景象，一时失去理智横冲直撞起来，不小心践踏入敌阵，身上中了数道攻击，已经浑身烧了起来，但也践踏起来，将多人踩成肉泥。

“冕下！”乌林见状，赶紧向巴塞罗斯喷了一口冰冻喷吐，巴塞罗斯因为巨大的动能没有被冻住，但是周身火焰被熄灭了。

巴塞罗斯呼哧地喘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一片乱麻。这次的敌人虽然毫无章法，但是比他见过的任何敌人都强。而且这种攻击模式他从来没见过，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付，只能硬来了。

这时候，敌人中有的似乎有禁锢类法术，将他的双手套住了，难以动弹。又有用岩石系法术，让他的下半身禁锢在石头中，也移动不了。这法术的力量，已经要超过他自身的力量与神赐予他的力量了。最后，他只能张开翅膀，借着挥动翅膀提供的这股气流来击倒周围的敌人。但似乎有人能操纵气流，翅膀周围的空气被抽走了，之前的战斗中得意的能力也无法施展。

万般无奈之下，巴塞罗斯只能求助于自己的神。“圣龙，请帮助我！”巴塞罗斯在心中默念，祈求圣龙给他力量，打败敌人。

“传送已经准备好了，三分钟之内我就会将你和纳提乌林送回利托波利。”

“可恶，就不能多赐予我一些战斗力吗！”巴塞罗斯咒骂道。

突然，一声巨响，巴塞罗斯抬头一看，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狼，最高的钟楼都未必能及他的腰。

“冕下，救命啊！”纳提和乌林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定睛一看，是那个巨人的手里抓着纳提和乌林。

巴塞罗斯从未见过这样比自己还要巨大的生物。他的心里再次被重重地打击一下，原来还残存的最后一点骄傲，也彻底消亡。他的双腿在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打败这个巨大的怪物。

“你这个混蛋，把他们放下！”巴塞罗斯吼道，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呀，小猫，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巴塞罗斯竟然听懂了他的话。这家伙巨大的哈气声，居然是经书拉格堡语，只是像耳语一样没有用嗓子发音。

“你这个混蛋，你是怎么会说……不……”巴塞罗斯摇了摇头，“混蛋，快把他们放下来，不然我……”

“不然怎样？这一路来，你是第一个让我损失这么惨重，而且还是整整三分之二！我怎么能放过你呢！”

“你……”巴塞罗斯叫道，“是谁命令你来攻打我的土地的！让我去把他打烂！”

“上级？我乃受到苍帝的托梦，来一路向西攻伐的！”

“你的神？”

“没错！”

“可恶……又是一个异教徒……而且居然这么强大，圣龙你怎么不学学人家！”巴塞罗斯暗自咒骂。

“如果这里是你的土地，那我可要多说两句了，一路上遇到的城市，都好弱啊，我的人不用什么力气就能将里面最强的那个带翅膀的家伙干掉，最多一次死一两个，然后剩下的人完全就是蚂蚁一般，随随便便一招都能搞死一大片呐。每个城市，完全就是我们的免费粮仓嘛，哈哈哈哈！”对方又是一阵狂笑。

巴塞罗斯浑身颤抖，瞳孔瞪大，已经敢怒不敢言了。

“至于你的这两个朋友嘛……”对方笑道，说着便将纳提和乌林一起放入血盆大口，又闭紧，露出微笑。随着一声剧烈的“咕咚”响声，世界似乎安静了，巴塞罗斯看着对方的喉咙鼓起来，又瘪下去，毫无疑问，他们已经葬身在这怪兽的腹中了。

对方把脸凑到巴塞罗斯面前，张大嘴，袒露着舌头，哈着气，似乎在故意给巴塞罗斯炫耀着。

巴塞罗斯从头到脚都凉了，整个人突然变得毫无力气，再也没有挣扎的动力了。

“接下来就是你了，小猫咪。”对方舔着嘴唇，伸手抓向巴塞罗斯，但巴塞罗斯除了瞪大眼睛，内心不断拒绝着，什么也做不了了。

“准备传送！”圣龙的声音突然响起，一道红光闪过，巴塞罗斯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纳提和乌林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巴塞罗斯失神地坐在床上，完全没能从刚才的惊魂中恢复。

“大多数被打倒的城市所经历的，都是你所看到的景象。”圣龙的声音响起。

“你这个废物，用得着你给我上课吗！”巴塞罗斯罕见地哭嚎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既然早就知道他们多强，为什么不把守城的圣卫军变得更强？又为什么不在刚才把我变得更强？你这个神做到守卫自己子民的义务了吗？”

“对不起，我们神对加强个体的个数和强化幅度都是有限定额度的，不能超额，而且事实上这次我已经为了抵抗生狄进攻用光了所有份额，但是还是顶不住他们。而那群生狄并不是我的控制范围……”

“人官僚作风，你们神也官僚作风吗！”巴塞罗斯大怒，“不管你们上头还有什么神，告诉他，再放任这群蛮子野兽做下去，早晚整个世界都要被他们毁灭殆尽！还有，你去给我把那个叫苍帝的神给我打一顿！他为什么要命令他的手下凭着这巨大的力量擅自侵略？”

“对不起，我也在尽力……”圣龙的声音开始变得畏缩。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号召全国去信那个什么苍帝算了！你这个废物神，除了让人信奉你，又有什么能耐呢？你能保证你手下的安全吗？”

“目前整个圣龙神域的凡人都听你的，如果你没有真的意识到要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圣龙说着，让巴塞罗斯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地图，上面是整个世界地图，包括所有生狄军队的动向和信息，甚至具体到了他们每一个个体的相信信息。“昨晚我刚刚弄到的地图信息，本来不应该透露给凡人的，只能由你们自己地理发现，但现在我也没办法了，只能把这些情报透露给你。我相信你作为军事起家的，很明白地图和敌人情报的意义。”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巴塞罗斯默念着，“……但是就算知道这些，我们比起他们的力量也差的太多了啊。”巴塞罗斯看着全地图足足几十万的生狄向着这边侵略来，袭击各个城市村庄，满脸是绝望，“而且这几十万里，至少有几千一万都……”

“你会发现这些信息的价值的，只要你多研究。”

“你就不能直接告诉那个苍帝，让他停止进攻吗？”

“我做不到，我不能直接阻止其他神的行为，只能见招拆招、或者让他自愿放弃。因为这是……诸神的竞争。”

“你是说，竞争？”

“是的，因为苍帝的信徒极其有限，一旦科技发展到可以靠人力而非神力解决问题，人们就不再虔诚，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决意要用一种歪门邪道的方法竞争，派遣他治下的草原居民统统向西攻伐，灭掉其他所有的竞争对手的信徒，最后再灭掉虽然奉他为神但不虔诚于他、更热衷于编排人与人关系的震旦。”

“这……这是不正当竞争吧？”巴塞罗斯握紧拳头，“你们其他神真的没有表示吗？”

“他把他的计划向所有神公布了，但是别的都认为对自己威胁不大，甚至有让我顶住这一波，觉得这样他们就没事了的。”

圣龙那边传来一声叹息。

“我懂了，你实在是太难了。”巴塞罗斯也叹息道。

“我已经给你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了，再多的话，我要被审判了。接下来要靠你了，圣子巴塞罗斯，你才是真正能操纵圣龙神域万民和其中资源的人。”

“我明白了。最后，你能把纳提和乌林复活吗？”

“诸神无权任意创造、复活生命。如果我有这个权限的话，我也不用让你们凡人成为圣子、圣卫军了，我也不必认那些和我外貌截然不同的种族作为子民了。”

“我懂了。”巴塞罗斯发出一声叹息。

“对不起……我们这些神，只能作为众生的领路人，而不是主宰……”

“没事的话，您就先忙您的去吧，我在这里研究研究地图。”

“好，祝你成功。”

说完，圣龙的声音就消失了。

巴塞罗斯望着天。他明白，自己向来都是不信神，以前只是把宗教和这种力量当成自己的工具的。但现在，面对这么一个表现得甚至比自己差好多的神，他却怜悯起来了，决定真的帮这个窝囊的神一把，也借助他提供的重要信息，来保卫这片……他占领的土地。

他的内心开始变化了。

他明白，没人能帮他，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拯救这片和他紧密捆绑的土地，除了他自己。

他曾经想做这片土地的主人，让一切供自己任意取用，但最后，却要做它的保护者，保护它不被他人毁灭和伤害。这，大概就是作为主人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