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微笑跨越时空与位面，在超然于物质宇宙的一瞬间穿透了安木的灵魂。

 

　　战士的本能让他迅速收起手机，举起步枪，思维还没跟上身体的脚步，相式就已经以安木为中心开始流转。一发铭文特化弹裹带着推进相式，如光粒一般刺向救宗的胸膛。

 

　　救宗躲了过去，整个人像烟雾一样闪到一旁。

 

　　私募军士兵也发出绝非人嗓所能的凄冽惨叫，像发狂的木偶似的冲向安木……

 

　　但他毕竟是奇树会的精英。在接下来不到两秒地时间里，他以惊人的精准和速度对每个士兵的喉头点送一发子弹。弹头撕破了喉管，但士兵依旧用难以置信的跑姿和速度逼近安木。他从来没见过私募军会这么行动，他们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灵境怪物更为贴切。救宗明显对这些拿钱办事的可怜虫动了手脚，让他们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他瞄准了类人怪物的小腿，啪啪三枪，目标失去平衡，尽数倒地。即便如此，他们拼劲所能蠕行过来。安木不想和它们纠缠，将枪口对准了救宗。

 

　　或者应该说：救宗原本在的地方……

 

　　一个回响于高位世界的声音突然灌入白狐的脑海中：

 

　　“你在看哪儿呢？”

 

　　随之而来的一刹那，安木只感觉身后翻涌起一股腥风，血腥味与石楠花味混杂于一体。他听到了双子的呐喊以及超然之声的咒骂。随着一面震波之墙扫过树林，安木看到深渊之光包裹的形骸被打飞出去，在空中划过足足十米的弧线才落回地面。

 

　　救宗稳稳落地，装作无事发生，挂着僵硬的微笑看向截住他奇袭的那个存在——那台血肉装甲。在安木打响第一枪时，极昼和极夜就意识到情况不妙。他们赶到现场时正好赶上救宗乍现于安木身后，举起一柄巨型生殖器似的的剑劈向白狐。

 

　　“这就是你所说的‘救宗’吗？”极昼向安木问道。

 

　　“就是它。”安木说。

 

　　“极昼！”那亵渎存在忽然张嘴说起话来，“还有极夜……你们在极欲工程里过得怎么样？在真理之歌毁灭那里之前，你们的小菊花可有幸被集团联盟的老爷们开过苞？”

 

　　救宗的花哨词语让极昼反应了一会才搞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极昼并不怎么生气，他可太清楚自己的情况。他于是反问第四之结的行宫说：“你站在那儿是打算继续把嘴巴当屁眼用，还是来讲正事的？”

 

　　不知是不是安木的错觉，这个印象中充满了亵渎神性的存在，竟然有点……被激怒了？

 

　　“我亲爱的零号双子啊！”白色混沌的化显说，“你可知道当阿庇连看到你们又溜之大吉的时候，那个男人有多伤心？他伤心到甘愿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换取对你们的控制！”

 

　　“所以你答应了？”极昼平静地问。

 

　　但救宗依旧发出一阵尖声怪奇的嗤笑，它说：“从极欲工程建立之初，我就在诱导这个老顽固，今天这家伙总算肯把灵魂当作筹码。此等功劳应归于谁？应归于你们！用性欲望恣意污染世界的极欲之子们！”

 

　　极昼扑哧一下笑了，说：“你真是个神经病。”

 

　　“哥哥，我们还要听他废话吗？！”但极夜已经气炸了。就连一无所有都在蠢蠢欲动。极昼是不大生气的，他早就料到迟早有一天会听到这种垃圾话。不过说实话，就是小白龙也没想到救宗这么能搬弄是非。

 

　　“说够了？”极昼喊话道，“所以你想怎么了结这事，直接开打吗？”

 

　　“我和你们打？”救宗嬉笑说，“不，我不会做那么没意思的事情。这么说吧，在你们和我打照面的那一刻起，一种因子场就已经打入了你们身体。我告诉集团联盟的人，只要他们按照这种因子场追踪你们，就绝无可能被奇树会的雕虫小技所误导。除非集团联盟抓到你们，不然这种因子场永远不会解除，他们会追你们到天涯海角，藏无可藏。而奇树会还能为零号双子付出多大代价呢？安木，你最清楚了。”

 

　　安木没说话，只是瞄准着救宗的胸脯。

 

　　"事实上，事实上，"救宗从破败而华美的教袍下伸出一只手，从手上又伸出一支手指头摇来摇去，“如果你们不要那么冲动行事，不要管那只狐狸的死活，让他灵魂被圣剑贯穿，你们就不会被打上因子场，你们也就不会被抓回去。可你们总是学不乖。”

 

　　“学不乖，”极昼不无讥讽的意味，“你搬弄道德困境还挺有一手的。”

 

　　“这也是真理之歌告诉你的，道德困境？”救宗说，“一直活在第四咏叹调的阴影里呢，翘屁小男孩。”

 

　　极昼撇撇嘴，就像吃菜不小心吃到一片姜。这家伙还是脑袋开花比较好——他心想。

 

　　"救宗！"安木鼓起勇气开口说，声音发颤；救宗的精神污染对极欲之子不怎么起作用，对人类而言可是另一码事，"所以你为了……确保集团能把双子抓回去，把奇树会的据点捣毁了吗？！"

 

　　“没错，”行宫的脸上挂着平静的喜悦，“虽然从长期来看你们输定了；但是从短期来看，你们奇树会真的，真的很能折腾。我可不想食言，所以我帮了集团一个小忙。”

 

　　“你把他们全都杀了？！”安木激动起来。

 

　　救宗笑了，他说：“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没错，他们是死了，没一个逃掉。但是我向你保证，他们死得相当，相当快乐。不过相比之下，我建议你关心关心自己，你觉得距离最近一支私募军赶过来还需要多长时间？”

 

　　安木盯着祂，等着祂继续说下去。

 

　　“还有十五分钟零三秒，啊，现在是一秒了，”救宗说，“不过应该足够你们尝试向我进攻。来吧，”祂说，“如果你们能在这里驱逐我，不仅仅是你们身上的因子场，还有我给予集团联盟的所有的‘赐礼’，都将化为尘埃。彼岸迷思之门和大噬像，这两样的东西将消失得彻彻底底，就像从未出现在世上。你们至此为止所经历得一切苦难，都会在这里画上句号。”

 

　　“当然，”救宗的声音回响于灵魂之间，“赢了会画上句号，输了也会，只不过不是以你们想要的方式……”

 

　　极昼握正重锤，说：“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

 

　　“揍祂！”极夜大喊，一无所有随之哄哄附和道。

 

　　“极昼！”但安木突然打断了他，“我们撤退……”

 

　　“撤？！”一刹那，极昼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向白狐，“撤去哪儿？根本逃不掉的，你难道不明白吗？”

 

　　但白狐目光坚决，他说：“我们撤，相信我。”

 

　　这应该是安木第三次叫双子相信他。极昼看着叉着腰站在那儿的救宗，心如猫挠。是啊，如果祂死了，大概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磨难，都能在此画上句号。但在这关键时刻不知为何，这只白色狐狸兽人打了退堂鼓。

 

　　“最好值得。”极昼愤愤收起重锤。

 

　　救宗发出冰冷的哼声，不知是出于无架可打的失望，还是觉得安木的“小计划”很无聊。祂说：“好吧，随你们的便，对我无妨。我们以后说不定还能见面，当然，前提是你，”祂指着血肉装甲，“不会被大噬像榨成龙干。”

 

　　“滚吧。”极昼说。

 

　　第四之结的行宫咧嘴一笑，在飞旋上升的讪笑声中消融在林荫里。整个世界变亮一度；腥臭的空气也开始流动，钻进白狐的鼻腔。恶臭和压迫感瞬间消失带来的脱力令他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呕出来。

 

　　“我们……走。”安木说。

 

　　“走哪去？”极昼相当不满，“给我个理由，你为什么要逃？！”

 

　　“逃？”一瞬间，白狐脸上不适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看着极昼——准确点说是血肉装甲上应该是极昼面部的地方，不无惊奇和责怪地说，“真理之歌告诉了你多少关于救宗的事情？你真的觉得祂会在你有可能取胜的情况下和你打吗？”

 

　　“是祂把彼岸迷思之门交给了集团联盟，”极昼情绪激动，“如果没有他，那极欲工程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没人会为了集团送死，也没人会在第四咏叹调里送命！你也亲手夺走了无数极欲之子的生命，别告诉我你忘了！”

 

　　“我知道，我向你们道歉，”安木扭头看着血肉，说，“但那是那个情况下能摧毁极欲工程的唯一方法，把袭击伪装成一次灵境灾害。但你也看到了未来等着你们的是什么，比起那个命运，极昼，你发自内心告诉我——你难道不觉得死亡都算是解脱了吗？”

 

　　极昼没有回应他。安木转回头去：“你肯定也或多或少意识到了。真要我说的话，刚才你想和救宗对打，一般是出于复仇，但另一半却是出于寻死,你否认吗？”

 

　　“我不否认，李安木，”极昼的声音在颤抖，“但你也要知道，我的年龄满打满算只有一周而已，但却不得不用着远超我年龄的知识和思维，驾驭着这具由集团老爷定制的，是个人都想来打一炮的躯体，时时刻刻担惊受怕，被莫名其妙的‘主人’从维多利亚沙漠一路撵到亚洲，还不断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而我——我们，除了逃跑甚么都做不了。我真……受够了！”

 

　　“在这一路上，我常常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要遭受这种迫害。想到最后，好像所有的事情，一切的原因都在我们身上。因为我们是极欲之子，所以活该受迫害。安木啊，你告诉我，我怎么能不想去寻死？”极昼在继续说下去，“但真理之歌，那些被第四咏叹调强行塞给我的知识又在一刻不停地告诉我，真正错的人是我的创造者，是集团联盟，甚至是整个雪苍兰世界。但这个敌人是多么庞大而可怕！就好像我们被困在一场永恒的战斗，一场永恒的折磨中，永世不得超生，你告诉我，我怎么能不想去寻死？！”

 

　　沉默，就连血肉装甲也变得悄然无声……

 

　　“但你用一无所有敲爆了一大堆脑袋不是吗？”安木背朝血肉说道。

 

　　“但我要是没了一无所有呢？”极昼说，“我和极夜只能把自己藏起来，因为一旦暴露，我们就只能任人宰割！”

 

　　“不尽然。”安木说。

 

　　“什么？”极昼不解。

 

　　“真理之歌的有些内容，因为救宗的原因被屏蔽掉了，所以即便是听过第四咏叹调的人也不一定知道有些事情——这点你应该清楚，”安木说着，往前走去，“跟我来，你想反击，我有办法。”

 

　　“啊？”极夜发出小小的惊叹。极昼也跟着他走起来：“什么办法？”

 

　　“侍仆刺客，”安木回答说，“先跟我回云轮上，我慢慢给你说，我们要是被围了那什么办法也施展不出了。”

 

　　一半出于困惑，一半出于希望，他们跟着安木一路小跑地去云轮的那地。一面跑安木一面说：“我必须向你们承认，有些信息我没有向你们透露，主要是这些信息相当敏感。不过现在形势所迫，加上会长也没了，所以我想现在可以破例。”

 

　　“说重点。”极昼要求道。

 

　　“极欲之子除了用于给大噬像充能和诱惑集团高层组成联盟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军事作用，极欲之子的身体非常特殊，他们会把极欲之子训练成刺客，为他们效力。你们应该在真理之歌的幻象中看到一些极欲之子在战斗的片段吧？那些片段就是这个意思。”

 

　　极昼确实看到了一些战斗场景，当时真理之歌并没有对它们做出解释，他便没在意。极夜有点听不明白——一如既往。

 

　　“这么说吧，集团联盟对极欲之子的利用……可以分成三个方面，”安木在奔跑换气之余说，“一是，通过肉体和因子场引诱集团高层，迫使他们在红莲业火集团旗下结成联盟；二是用作侍仆刺客，为他们控制元老坛，打压异己效力；最后就是第三点，扔进大噬像，为他们的武器提供某种……能量。”

 

　　"所以总结起来，"极昼说，“白天在战场上战斗，晚上在床上效力，最后在大噬像里被榨干，是这个意思吗？”

 

　　“对，”安木说，“说句实在话，这年头比极欲之子惨的也没几个了。”

 

　　他们到了云轮跟前。血肉装甲一松解开，双子就钻进云轮中。一无所有还没在座位上趴好，安木就把操纵杆一推到底。在整个舱室像过山车一样七颠八倒的时候，安木就继续说下去：

 

　　“要把极欲之子训练成侍仆刺客，必须通过某种启迪，激发出极欲之子的内在，只有那样你们才会有比肩AOMA大达人级位的实力，”安木说，“这种启迪是一种特定程序的催眠仪式，需要搭配特别构筑的相场。这种仪式得花上十几个小时，我们肯定没那么多时间。”

 

　　“那怎么办啊？”极夜问。

 

　　“你的意思是，你有速成的办法？”极昼说。

 

　　“有。你知道，我们奇树会虽然人少，但绝对不缺稀奇古怪的东西。为了今天的作战计划，我们把三分之一的外理遗珍都搬来了，里面就有能让你们速成的玩意，”安木说，“而且我还有配套的计划。虽然真的很冒险。”

 

　　极昼说：“你可以说说。”

 

　　“你们让他们抓到，然后把他们‘斩首’。”

 

　　“啥呀！”小黑龙惊叹道。“但是，”极昼又说，“你怎么肯定这计划会奏效？”

 

　　“因为我们有信息优势，”安木一边把飞驰的云轮开的好似过山车，一边解释，“集团知道有一个组织在帮你们，但他们不知道帮你们的人掌握着侍仆刺客的核心情报，而且愿意向你们提供情报。他们同样不知道这个组织能帮你们快速觉醒，更没想到你们会发动一次斩首行动。而且据我所知，阿庇连那个老混蛋自从知道你们跑了之后是茶饭不思，这段时间他肯定蛋都要憋炸了。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把你们往床上抱，而且毫无戒备。”

 

　　“然后，”极昼说，“我们就给他一个惊喜。”

 

　　“当然。”

 

　　“我有个条件，”极昼说，“我不想把初夜给那老龙。”

 

　　“我也不想！”极夜也说。

 

　　“当然，没问题，这点我可以保证，但你们也要放灵光点，随机应变。”安木说，“我也会支援你们，而且我会想办法让机兽也来帮帮忙。”

 

　　“机兽？”极昼说，“他们不是中立吗？”

 

　　安木说：“我拍到了私募军和救宗在一起的照片，就存在我手机里。玉兔主机不可能无动于衷。就算他们不来。零号双子，你们也能杀了阿庇连，让集团联盟陷入混乱好一阵子。”

 

　　“行，这计划算我一份。”

 

　　“也算我一份！”极夜道。

 

　　“一无所有呢？”极昼问。

 

　　“血肉应该不能和你们一起潜入进去，它和我行动。这样如果我出卖了你们，它也能确保我活不了。毕竟你们确实没什么理由信我，而这个任务需要信任。”安木说着，看到了奇树会存放外理遗珍的仓库的轮廓，“要到了，我们到仓库里说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