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总是给兽们一种干净整洁，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样子，但皇家研究所的，却不是。那里有着盛放各种墨水、药品以及祭品的瓶罐。成堆的手稿或记录纸霸占操作台，但是没有兽敢乱动，说不定是谁点灯熬油的成果呢。虽然有定期整理实验室的规定，但是莉莉安觉得，让每个实验室使用者在平就注意物品使用和手稿的整理，这样解决更彻底。

近期莉莉安的实验已经结束，不用泡在那个混乱的战场，也不用挤在总是带有偏见的那帮老顽固中间工作。现在整理试验记录再编写成研究报告就是唯一的任务，找个安静的地方就可以做。莉莉安选择了图书馆，任手中的羽毛笔自由舞动。教堂的钟声响起，她将手稿整理好放进箱子，在桌子上留了占位的立牌后，匆匆朝着图书馆的后院走去。在那里，丈夫正等着自己。

帕威尔·巴姆，莉莉安·帕克丝的丈夫，三十四岁成为精神系最年轻的魔法院士之一，比妻子拿到院士之位晚了两年。贵族之间为了巩固地位，在两只犬兽人还在幼年时立下婚约。但万幸的是，两个孩子趣味相投，又相互尊重支持彼此。经过不懈的努力，帕威尔和莉莉安相继拿到学位，并在各自的领域大放异彩。帕威尔留在学堂，担任导师。而莉莉安则进入皇家研究所，继续自己的研究。

现在是正午左右，学堂的午休时间，帕威尔带着午饭先来到后院等着妻子。

“猜猜我是谁。”一双手遮住帕威尔的手。

帕威尔放下手中的书，亲昵地回答：“当然是莉莉啦。我带了白面包和你最喜欢的小河鱼豆子派。庄园里的苹果熟了，佣人摘了一些送了过来。”

“还真是麻烦你了。”莉莉安跑到丈夫旁边坐下。帕威尔把篮子拿到两条兽中间，从中拿出一块派递给妻子。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共进午餐，一起讨论工作或者是学术研究。莉莉安很喜欢听丈夫在课堂上和学生互动的经历，这让她总能怀念以前和他一起学习魔法的时候。传统的大人总是觉得女性应该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妻子，而不是学习魔法，不允许女性进入魔法学堂。一开始帕威尔总是把自己的课本和笔记给不能去学堂的莉莉安看，将老师讲的知识尽可能告知给她，指导她怎么使用自己的魔力。之后帕威尔拜托佣人将莉莉安乔装成男孩子，顶替了一个厌学的学生。之后两条兽在课堂里相互帮助，双双拿到优异成绩。但是纸包不住火，女扮男装败露，鉴于成绩以及很多老师的赏识，莉莉安被破例留了下来。

帕威尔看者莉莉安说：“今天还有个女学生问我能不能见见你的。学堂里的女学生渐渐多起来了，真好啊。”

“今天放学的时候我要不去一趟学堂？”说完，莉莉安吃掉最后一口派。

“好呀。说起来手稿整理还顺利吗？”帕威尔撕下一大块面包，用手指一来一回地塞进嘴里。

“当然十分顺利了。”莉莉安有些得意，因为经过好多年的努力，实验终于完成了，自己的预想终于得到了验证。“整理成论文后再发表就算真的结束了，我也能放松一段时间了。到时候去看看你可爱的学生们。”

“辛苦你了。”帕威尔把苹果递了过去。“我这边的研究倒是遇到问题了，幻觉抗性研究始终找不到突破口，学生基本就是在帮我试错。”说到这里帕威尔叹了口气，

“看来这和记忆魔法研究不是一个难度啊。休几天假吗？换换心情。”莉莉安转向垂头丧气的帕威尔，关切地问道。

“要是精神封闭和我之前研究的记忆存储一样有前人铺垫就好了。为什么就没有兽研究反抗精神魔法的魔法呢。”帕威尔还沉浸在研究止步不前的沮丧中。

“你独创记忆存储魔法不还花了研究生和博士生的七年，制作新的魔法本来就很难。既然现在卡住了，不如先休假一段时间？”

“要是说休假我也有这样的打算，反正做不出来，干着急也没用。哦，对了，要不等你论文发表后我们再一起休假？”说到这里帕威尔来了兴致，因为已经很久没和妻子一起享受轻松的生活了。

莉莉安听到丈夫的期待反而有些难堪，表示自己虽然很想去，但是现在不太想暂停研究工作，因为自己已经有新的研究方向了。

莉莉安从篮子里拿起一个苹果，说：“你有想过把那些繁杂的像诗一样的口诀和像建筑施工图一样的魔法阵省掉吗？我觉得用那些来施展魔法真的好麻烦。以前练习画魔法阵，现在手腕还有些痛。”

“我现在已经不觉得麻烦了，毕竟这么长时间已经习惯了。说起来我们很多元老级魔法师的惯用手的确劳损严重。”说到这里帕威尔有些无奈，担心未来也会得职业病。

“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把魔法的施展变得像语言一样，用语言作为指令让魔力做功。反正口诀和魔法阵就是基于这个原理施展魔法的。”

“你真是打开潘多拉魔盒，这个研究说不定会颠覆整个魔法知识体系。那好好加油吧。”

“你也一样，争取早点研究出精神封闭。那些幻觉魔法什么的危害不浅。”

图书馆的后院，一对魔法专家如往日，在这里休息、谈笑，有时也会悄悄用一点魔法嬉戏。莉莉安的魔力有着丁香花的味道，随着口诀的结束，两条兽的背后起了一阵微风，吹拂着毛发和衣襟，跳跃在树梢和草叶之间，惹得植物相继悉悉索索地低语。下午上课的时间快要到了，两条兽相互告别，继续各自的工作了。

 

事与愿违，魔法协会否认了莉莉安的新课题，退回了莉莉安的课题申请。这让莉莉安十分失望但又在意料之中，毕竟进入皇家研究所的时候，就面临着千百年宗教和礼教带来的偏见和被排挤。每天上班时，无形的冷漠甚至是恶意都变成看不见的陶瓷碴子，在莉莉安身边聚集，地板上，操作台上，书稿上，到处都是。让莉莉安每次走动、每次移动、每次操作都发出让人难受的吱吱呀呀声，她却听不见。尽管自己的研究对整个魔法学科有前所未有的贡献，解答了魔法学科里最基础的问题：无秩序的魔力是如何通过口诀和魔法阵变成有秩序的魔法。但这些始终撼动不了他们的成见，甚至孕育出了嫉妒。曾经自己的研究成果差点被协会吞并，如果没有丈夫和曾经的老师的帮助，恐怕自己这几年都一事无成。现在，身为他们眼中钉的她又提交了挑战现在魔法体系的研究课题，被拒绝看起来很合理，被永远拒绝也应该很合理。

不，这不合理。莉莉安提交了另一课题份申请，内容是相关精神封闭的研究。她很清楚，按照那帮老顽固的想法，他们想找机会将她调离她好不容易爬进来的研究所核心部门，这次的课题正好是自己给他们递了一把刀。

最后申请通过了，也拿到了经费。协会的回信上还附了一张字条。上面写道：“为了方便您的研究，协会将您暂时调到魔法学堂帕威尔院士的课题组。他们的研究与您申请的课题相同，希望有助于您的课题进展。望您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

莉莉安可以想象到期待她离开研究所的兽的表情。就连自己的公公婆婆和父母得知她被调离的消息后，也终于对莉莉安有了正面评价，赞同她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回来帮自己的丈夫而不是一心想展示自己了。要是在她取得成果时大家也这样认可她就好了。莉莉安也很高兴，不是因为协会这次很爽快地同意了课题申请，不是因为离开排斥自己的工作环境，更不是因为终于得到长辈们的肯定。而是能来到管理相对宽松的学堂，自己私下里搞研究。虽然学堂的设备没有研究所的齐全，但基本够用，研究内容基本是前无古人，能参考的文献也比较少，就算可以申请查阅研究所的资料库也没什么帮助。

“你不会是想背地里搞事情吧？”帕威尔得知妻子申请精神封闭的研究并调到自己的课题组的事情，怀疑地问道。

“当然不是啦。我只是打算在工作之余搞创作而已。”莉莉安和丈夫打趣道。

“你不怕被协会怀疑吗。我已经担心你即将打造可以革命一切的铁锤镰刀。”

“我估计他们不会看好我的。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

“你已经颠覆了很多东西了，他们的自尊心快被你碾得粉碎了。你还想去颠覆整个魔法体系。”

莉莉安无奈地叹息：“我的耐心也快被他们碾碎了，我只想自由地研究魔法而已。啊，对啊。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自由，只有自己争取的权力。”她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感到无计可施。

面对神情万念俱灰的妻子，帕威尔将手慢慢贴在妻子脸颊上，试图安慰她，说：“我会支持你的，不管你是否研究成功。而且，抛开我们的处境，魔法师不就是在不断探索世界的规律，认识世界的规律，利用世界的规律。所以我想，新的认识和应用规律的方法不仅可以完善以前的成果，也同样可以颠覆以前的成果。这分残酷是不可撼动的，即使是他们的自尊心、荣誉、价值观，还是现在的社会制度。但我也会为此付出代价。”接着又询问可以为她提供些什么。莉莉安反问：“你不想阻止我吗？你不是说我可是要打造革命一切的铁锤镰刀。你就不怕因为我引来麻烦吗？”

面对妻子的质疑帕威尔愣住了，思考了一会，犹犹豫豫地说：“只要不声张，研究出来不发表应该就没事吧。而且，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也做好觉悟去接受你的研究所带来的后果了。”说到这里怕威尔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和妻子四目相对，大脑竭尽全力运转，尝试挖掘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想支持妻子，想为她的研究成果感到高兴。但是他心里却也残存着嫉妒，因为妻子活成了他想活成的样子，能尝试创造震撼世界的研究。矛盾的是因为对妻子的爱，他将这份嫉妒紧缩在内心，不自觉地内化为自卑，在自卑的驱动下，他努力地追赶着看不见的距离。但是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有觉悟去面对妻子未来的研究，能接受这个研究带来的代价吗？

“你还记得曾经对我的起誓吗”莉莉安见丈夫如鲠在喉，想先扯开话题，接着说：“希望能成为我的橡树，能和我这棵木棉并肩，相互支持。其实在我看来，更多是你在帮助我这只高飞的小鸟。我很感激你为了争取的机会，造就今天的我。我也希望能多帮你一些……”莉莉安停顿了一下，放慢了语速道：“至少也，多少告诉我你的需要吧。”

帕威尔低下头，心里罪责感终于有借口能暂时放下了。他调整呼吸和情绪说：“不管你研究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他抬起头，语言里夹杂了几分宽慰和淡淡的喜悦：“那就麻烦你帮帮我的课题组吧，我们已经卡住很久了。”

“没问题。”

 

两年后，精神封闭魔法研究成功。自此，兽人们拥有了抵御所有精神类魔法的基础手段。帕威尔的课题组并没有结束精神封闭的研究，致力将其完善。与此同时，莉莉安的“创作”也取得了初步成果。

之后莉莉安向皇家研究所申请辞职，并入职魔法学堂，两个过程都很顺利。莉莉安在丈夫的课题组做导师，非工作时间里就继续自己的研究。学生们也因这第一位女老师的来到而骚动，而且是让课本里的教学内容出现大量修改的魔法师。私下里，有的学生感叹，有的学生崇拜，有的同学不屑，但是在课堂上，学生收敛起来遵守教学秩序。

莉莉安感觉到与研究所截然不同的工作环境。因为各自课题组的方向明确，导师之间的竞争更温和，大多的是用互帮互助替代各自为战。而且很多老师主要专注教学工作，教学和研究两手抓的是小部分。另外因性别产生的偏见还是没有消失，至少比原来的环境弱了那么一点，可能主要是由于丈夫和她曾经的老师吧。想到上课时总能看见几位女同学在专注听讲，她的心里燃起了几丝希望。也许当时选择留在学堂教书也不坏吧，不仅可以在这个相对舒适的环境进行研究，还能多花一些时间和丈夫待在一起。

最后，莉莉安鼓起勇气决定将她的研究发表出去。尽管是初步的研究成果，但已经叩响了一个全新的魔法知识体系的门扉。不管引起什么反响，莉莉安只能接受了。她也想过，因为自己的执着会把丈夫拉下水，但是丈夫一定会拒绝她独自扛下所有的事情。两棵树伫立在一起，就是要彼此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在不安的等待中，莉莉安收到退稿文件。莉莉安却先松了两口气，接着一股愤怒在内心里涌动。直到看见退稿文件里夹带了一封魔法协会的传唤通知，莉莉安再次陷入不安之中。她离开座位，看着桌子上的书籍和自己两年多的书稿，莉莉安双手叉腰叹了口气。走到书稿前面，看着自己时而整齐时而凌乱的字迹，勾起了曾经研究过程里的困惑、喜悦和感慨。微微一笑后，莉莉安开始有条不紊收拾起书稿，有用的留下打包，无用的烧毁。一声简短的“lit”，是用自己的研究成果让记录研究过程和艰辛的书稿化为灰烬，“ventus”，灰烬被气流带出窗外，剩下的书稿被藏在了图书馆的后院。

在丈夫放入陪同下，莉莉安去了协会。协会的元老们聚集在会议室中，似乎是对她进行宣判一样。他们否认了莉莉安的成果，，要求停止研究，呵斥她这是对魔法师们几百年探索的否认和鄙视。还有让莉莉安听出茧子的那句：“魔法是至高无上的智慧，岂能是你这肤浅的女子能触及。”莉莉安忍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听见的噪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丈夫在旁边一直看着妻子，就像在努力安慰一只遍体鳞伤的幼兽一样，尽力却无力。协会要求莉莉安重新回到研究所，并要求她只能研究分配给她的课题。

“想想西帕索斯的死，莉莉安。”一位元老喊着，“那就是挑战权威的下场。我奉劝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莉莉安目视前方。在这里，她必须看着这些元老们。她不停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努力填补千疮百孔的自信心，保持自己额头上扬。她不能低头，已经攀登到现在的位置，岂能说屈服就屈服。她深信研究是自由的。她瞥向丈夫帕威尔，丈夫看着自己，面色凝重，像一棵树站立在他的身后。莉莉安转过头，再度注视那些元老们，看着他们或是面红耳赤，或是傲睨一切的神情，他们的喧哗渐渐被过滤。深吸一口气，莉莉安恢复镇定。

“最后，我们要你签下这份合约。你要进入研究所，研究规定的课题。这是给你最仁慈的惩罚，不要再质疑伟大先人们的努力和成就。否则我们就将你从魔法学界除名，没收所有的研究成果。”话音未落，一张合约和一根笔飘到了莉莉安的面前。

莉莉安接过眼前这份合约，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耳畔回荡着元老们不停地催促。她立即撕毁了合约，在这些魔法学科的最高权威的面前。她平静地说道：“我拒绝，你们尽管把我除名，没收我的成果，但是还会有兽人记得我，记得我的研究，记得我为魔法学科做了什么。你们也没有想到吧，你们所谓的一个肤浅的女性会让这么多元老倾巢而出，在这里齐聚一堂把我批斗。你们大可去证明我的研究是错的。我不害怕，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律是诚实的，不会偏袒任何一个兽人！探究真理就是我这位魔法师应该做的！”

“帕威尔，你的妻子如此傲慢，身为丈夫，你不耻辱吗！”元老将矛头转向站在一旁的帕威尔。

“我......为什么我应该感到耻辱？”帕威尔被元老突然的非难威慑到。

“没有管好你的妻子，难道不是个失败的丈夫？”

“可是......我觉得莉莉安说得并没有问题，她一直奉行魔法师们的探索真理的职责。”帕威尔的目光向妻子瞟去，又迅速转头直视着元老们，说：“而对各位元老不恭敬，的确是她傲慢，我会让她改进。”

“那你就默许她质疑先人创造的成就吗？帕威尔！”那位质问帕威尔的元老提高了音量。

“各位元老请息怒。”帕威尔上前单膝跪地，右手放在左胸，俯下躯干低下头，向元老们谢罪后又中肯地回应：“在我看来，如果先人的成果真有局限，而我们却选择无视并否认他们有局限，这样真的符合我们魔法师探索真理的职责？先人们知道了又会怎么看待我们这些后辈呢？”

听了帕威尔的话，一些元老哑口无言，而另一些元老彻底被愤怒吞噬，他们盯着眼前的两条兽。“你们两个简直无可救药。为什么莉莉安·帕克丝会做出这样的忤逆之举，原来是有你这么个窝囊。魔法协会在场所有元老全部同意将你们从魔法学界除名，明日起，帕威尔·巴姆、莉莉安·帕克丝将被永远流放。”

 

“啊，总算结束了。”莉莉安故作轻松地往前走。夫妻两兽离开协会。帕威尔跟在妻子身后，情绪复杂，对于刚才气势汹汹元老们还心有余悸。微风从两条兽的背面吹来，像是推着他们赶紧离开。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们先回去收拾东西吧。”莉莉安转向丈夫。帕威尔停下脚步，看着妻子，说：“没想到你还是发表了。”说完，帕威尔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们还是先去学校收拾东西吧。”

“对不起，是我把你拉下水了。”

“没事，至少我们精神上胜利了。我就是突然间要失去努力拿到的地位、资源和平台，有些不舍。”说到这儿，帕威尔感到惋惜。但就算是惋惜，还是能和妻子在一起，他还不是一无所有。

“那你帮我去学堂拿东西吧，也不多。桌子上的两瓶墨水、一盒羽毛笔，还有前段时间学生送我的画像。拜托你了。我先回家收拾行李。”

莉莉安和帕威尔相互告别，莉莉安往家走，帕威尔去了学堂。

风渐渐加强，吹拂着飘荡的衣襟，一路追着帕威尔向学堂行进。帕威尔一直在想自己和妻子贸然离开，那他们带的学生怎么办，拜托给其他老师再用飞鸽传书进行远程辅导？也不是不行。家里应该不用很担心，自己的兄弟姐妹混得也不差，少一个自己也没什么。流放生活嘛，水道桥头自然直吧。现在生米做成熟饭，狠狠心，别后悔之前的所作了。

帕威尔走进学堂的大门，感到身体有几分异样。体内的魔力突然像沸水一样再血管里翻涌，裹挟的血液冲破血管内壁，在心脏里翻云覆雨。他四肢瞬间绵软，不受控制，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肌肉里、内脏里如刀绞一样疼痛。帕威尔立即判断出这是魔力暴走，可这只会发生在魔法初学者身上。体内的魔力越少，暴走的副作用越小。帕威尔现在拥有的魔力接近满格，而且是初学者的十几倍。他跌倒在地，努力控制身体里的魔力，却像用双手去拦泥石流一样无济于事。风刮进他的衣襟，像一条条蟒蛇钻进领口袖口，带着寒意缠绕在皮肤与毛发之间，突然收紧束缚，令其窒息。

“我魔力暴走了，谁来帮帮我！”帕威尔用最后一丝气力呐喊着，像一只趴在地上的小白狗，无助地呻吟。帕克斯开始流血。眼睛、鼻子、嘴、耳朵甚至是指缝都渗出了殷红，在白色的毛发上流淌，在地上汇聚扩散。学生们看见这样的帕威尔着实吓坏了，立刻冲进教学楼，通知更多的同学去找老师帮忙。

怎么办，帕威尔的思维飞速运转。魔力暴走即魔力失控，能用什么魔法来消耗魔力。直接将魔力释放还会波及到周围的学生。

“大家快远离帕威尔老师！”一位老师听见呼救后，从窗户高声喊道：“让他赶紧释放魔力！”之后他飞奔下楼，去救助帕威尔。学堂里的其他教师也迅速赶来，看见躺在地上四肢颤抖的帕威尔，立刻相信了学生们的话，开始疏散学生，同时施法抽取帕威尔的魔力。

“两瓶……墨水，一盒羽毛笔，还有……画像，对，桌子上的。”帕威尔一边消耗魔力，一边嘴里念叨着，努力保持清醒。“莉莉，等……我……咳……到达……咳咳咳……你的……高度，我……最后……帮你……，咳……成为橡……”

风力渐强，像一只大手粗鲁地揉弄帕威尔的毛发，又像决堤的洪水仿佛冲刷着他的魔力。老师和学生们心里为帕威尔祈祷着，期望他能平安无事。但，事与愿违。当帕威尔的魔力耗尽，暴走结束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内脏和肌肉已经乱作一团。老师们以最快的速度做应急处理，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诊所，但还是太迟。立在木棉旁的橡树彻底枯萎了。

莉莉安早早收拾好两条兽的行李，在家等着自己的丈夫。可是迟迟不见丈夫回来，于是她向学堂走去。她在学堂门口遇见曾经教自己的老师。他告诉莉莉安关于帕威尔魔力暴走的事情。莉莉安奔向了诊所，等待她的不是丈夫亲切的问候，而是躺在床上冰冷的尸体。莉莉安崩溃了。她冲上前去抱住丈夫的遗体失声痛哭。这来得太突然，她不敢相信失去挚爱的事实。再也没有兽能和她在图书馆的后院嬉戏了，再也没有兽能永远支持她研究魔法了，再也没有兽给她勇气，陪着她一起去面对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了。莉莉安从丈夫身上嗅出了很微弱的魔力，成分复杂，像乱调的香水一样刺鼻。这是诅咒的痕迹，是很多兽人一起加害于丈夫的证据。莉莉安很清楚这些魔力来自哪里：她的曾经一部分同事，还有元老。刺鼻之后还有丈夫的魔力。

“我应该和你一起去学堂的。”莉莉安哭喊着：“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她的声音回荡在诊所的楼道里。

这是傲慢的元老们对莉莉安傲慢的惩罚，让这对佳偶阴阳两隔。这也是元老们给她的打击，重创她的内心，让她再也没有力量站起来研究魔法。

过了许久，莉莉安的哭声渐弱。她起身站在床边，凝望着丈夫的遗容。血液已经被拭去，却依然在帕威尔的脸上留下棕红的痕迹。莉莉安放弃了抵抗的念头，尽管很容易推测学堂的老师们也肯定嗅到丈夫身上被施加诅咒的味道。莉莉安静静地陪着丈夫，任凭时间流逝。月亮升起洒下银丝，照亮夫妻两兽的面庞。银丝渐渐升温，天边飘来黄韵，顺着银丝将其渲染。莉莉安失去泪痕，缓缓脱去丈的外套，起身再次凝望着丈夫。

“lit”

帕威尔的身体燃起火光，烈焰将他吞噬，将他分解。

“再见，帕威尔·巴姆。我的橡树。”

 

作者：啦--buffoon

校准与审核：亿苯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