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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虚无记》第九章·祂最后的否定(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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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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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ublish Time:2022-05-23 23:47

《出虚无记》第九章·祂最后的否定(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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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天


如是,广场大地上升起十座惨白的石碑。从那石碑之下,来自集体意识的思念体将为他们带来第一道考验。

 

触手集群自其中五座石碑下破土而出,如蛤蟆般跃起,如雪崩般袭来。“热爱之心”,这是祂们的名。它们由社群的虚妄的性欲望所养育,在高位世界恣意挥洒自己的气味。

 

奥拉不想去考究耶萨德的起名逻辑,他抽出巫刃只一指,那五头怪物就迎头撞上一道无形之墙。他举起巫刃,在空气中只一劈,五头“热爱之心”便像被劈开的海胆一样裂作两半,徒留五具淌出内容物的尸体。

 

受这胜利鼓舞,便有灵魂就高叫道:“我们不能干等着!我们也要战斗!”说罢便领着五六个灵魂冲出队伍,奔向另外五个相继爬出石碑的怪物。那五个浑身布满深黑纹身的,悬浮在半空,头戴王冠的赤裸女子。“欢愉封王之人”是祂的名,她们来自2019年之后那段社群互相攻伐的动荡年代……

 

灵魂们士气高涨是高涨,但他们冲过了头。但见悬空的女人手一指,那带头的灵魂就被拧了起来。他身后的灵魂见状,冲锋瞬间变成溃逃。

 

相同的事情还发生在战场的各个地方,头脑一热贸然冲锋的灵魂可不止是这一支。在那充满热诚的开端,总会有人或马稍尝甜头就贸然前冲,甚至解下武装,就好像已经得胜了般,却殊不知随后到来的才是真正的考验。

 

沧浪和恺的身影来回穿梭,想要赶在封王之人下手前救下这群家伙,但战况并不乐观……奥拉寻找着战场的缺口,而在这时,透过混乱的雨幕,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拧了起来,是左岸!

 

她怎么也……她这是觉得自己在干什么?!

 

他当即聚焦能量,用巫刃冲那思念体只一指,透明锋刃便向那女人刺去,正中目标。但那女人的皮肤好似韧性橡胶,令本该将祂刺穿的锋刃仅仅刺破了一层皮。奥拉一个垫步炮弹般冲向那怪物,巫刃顺势斩去,但来不及了,女人恶狠狠瞪了左岸一眼,有关自我身份否定的精神毒水便潮水般冲没了这只小马。

 

刻至半秒,但见银光一闪,艾因手起刃落,咒术包裹的巫刃就切入祂的脖颈,斩下祂的头颅。从那喉管的断面中当即爆发出一阵凌厉的叫骂。这骂街声的来自那些党同伐异者的集体心智。关于这一点,梯法瑞特已经做了足够的阐释,他们所作所为,也并不比骂街优越多少。

 

绽开的叫骂声形成一堵音爆炸开,将附近的灵魂们轰得四散纷飞,也包括左岸。他巫刃指地一振,一阵强风便从地面升起,托住了他们。但此刻奥拉没有时间去管这些灵魂的状态如何,哪怕是那个年轻人的小马……沧浪和恺每人各与两个灵体陷入苦斗,他需要立刻介入局势。

 

相同的技艺,只是走刃路径稍有改变,但结果是一致的。咒术、刀锋与巫士的技艺相得益彰,趁着灵体将注意力集中在恺和沧浪身上,艾因得以行云流水地斩开祂们的脖颈。

 

四道声墙炸裂,撞开雨滴,在雨幕中留下清晰的冲击轨迹。

 

十头怪物皆尽消灭,十座惨白石碑沉入地底,一阵华丽的吹奏宣告着第一乐章的终结。

 

趁着短暂的喘息机会,奥拉回头看向灵魂们,他看到左岸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并无大虞。想来也应该如此,来自这些家伙的“身份否定”也许否定得了一个Brony,但又怎么可能否定得了一只货真价实的小马呢?

 

这里所有的怪物,还有那宛如神明的集体心智,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本该消逝在大静止中的幻想物种会冲破一路阻碍直达此处吧?他们想不到,正如塞拉斯蒂娅想不到大咒星之跃会奏效。而正是这“想不到”,造就了他们最大的优势。

 

暴雨的重压下,他扛剑于肩,不避讳雨点而仰视穹窿。虹之歌第一乐章的十位化身被全数消灭,片刻之后便会开启第二乐章。

 

左岸让别的灵魂搀扶起,也望着天看。

 

第二乐章,如期而至。

 

十道电光落地,十声雷动过境,华丽的旋律再度升起,裹挟着意识流向每一个灵魂宣读了祂的名。

 

“热诚之人目视了山巅,

便往山巅去。

行上了自己的道,

却成了雾的枯骨。”

 

“第二乐章,热情与悲叹之章。”

 

虚掷的热情与埋没的叹息,消逝于时间长河的触动,与其间之人的叹惋,在耶萨德领域吹奏起第二重旋律。

 

红之章,如是开启。

 

十座赤红的石碑从大地中升起,十头巨物从空气凝结成雾,又从雾凝结成实体。他们高大而臃肿,肥肉褶子层层叠叠,却长着一双喷吐火星的眼。巫士们穿透了支撑着祂们的集体意识流,看见了其本质。

 

祂们是端坐在热情中央的,怀着巨大梦想步入社群的,而又最终被时间和能力磨去一切冲动的人的代表。“怒容的饱食者”,因祂们觊觎高处的光辉,却只能大啖产自他人的精神食粮,梦想众人目光聚焦己身的时刻,直到时间蒸发了这个肥皂泡的薄壁。啵的一声,昔日的热情化作一声叹惋。

 

祂们主导了第二乐章,如是向下降队伍袭来。

 

被第一乐章教训过了的灵魂们,不再敢前进。三名冲锋的巫士成为阵型的突出部,刺向那十头饱食者。

 

祂们也挺着肥硕之躯奔跑起来,冲向巫士们……

 

奥拉艾因的巫刃是第一个抵近饱食者身躯的。

 

锋芒与咒术斩入祂的身躯,却像斩入一团雾气一样。刀刃划过了祂身体的横截面,但饱食者并未断成两截。身后的肥硕者抡臂要打将来,而面前的饱食人张开双臂,要将他揽入怀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他改变姿态,潜闪后撤,肥硕者的拳头打中了饱食人的胸口,而巫士从二者动作的空隙间撤出,退至姑且安全的距离。

 

一旁,沧浪和恺也分别对上了两头怪物,他们进攻的尝试都碰到了相似的情况。巫士们陷入苦战,而剩下的四头则发出震天的啸叫冲向队伍。但灵魂们振奋余勇,也持着长段不一、有利有钝的家伙,向肥硕者冲去。

 

一时间,下降队伍与虹之歌势均力敌。但艾因心里明白,灵魂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些思念体难以用庸常咒术与刀剑所伤,局势很快就会陷入被动……他、沧浪和恺其中一人必须从具形状态中切出来,化作无形去解明这个考验。这也意味着一人需要对付三头怪物,而且还是处在只能防御不能进攻的巨大劣势下。

 

沧浪已经快到极限了,恺也一样,唯一还稍显游刃有余的只有奥拉艾因。于是,他在传心频道里叫恺做好准备,预备切出具象状态,去解明击败肥硕者的方法。

 

“可是这两头肥猪谁来处理?”恺诧异道。

 

“我来!”奥拉一面闪过肉山的拳头一面回答。

 

于是独角兽且战且退,领着两头肥硕者靠近恺去。

 

“我去了!”恺一传心就切出了具象态。两座肉山失去了目标,转头就要冲向大部队,但奥拉箭步挑刀冲来,咒术在刀锋处卷出一道气浪冲过怪物,成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四头怪物盯上了他,祂们逼迫着巫士不断后撤变向避免被围。奥拉起初会尝试用进攻打乱敌人的节奏,但自从这祂们发现对方完全无法杀伤他们时,便毫不顾忌巫刃起来。

 

“还有多久?!”他在传心频道里嚎叫道,

 

“再给我五分钟!”恺回答。

 

五分钟?艾因思忖道,五分钟整个队伍都要被怪物们收拾干净了吧?!

 

就在这时,奥拉听见大部队方向爆发出一阵战吼。他趁着战斗的间隙循声看去,但见一群奋勇的天马与人类灵魂斩下了一头怪物的双手,那怪物当即爆发出一阵恸哭,仿佛刚刚经历了撕心裂肺的背叛……

 

“那边发生了什么?!”奥拉的呼喊声压过了暴雨。

 

沧浪也一面躲避进攻,一面看向战意高涨的灵魂们,随后得出了结论:“不要用刀剑攻击他们,用身体攻击他们!”

 

“什么?!”

 

“用拳头打他们!”

 

奥拉当即垫步撤出三四米,收起巫刃,抱起拳架冲向敌人。而拳锋也的确撞击到了肥硕者的肚皮,令祂的身体变得……更加“实在”了。虽然劲力完全不能贯透祂的脂肪……

 

但肥硕者出现了一些变化。被打中的怪物忽然停下了,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起艾因来。而后兴许是因为悔恨,祂忽然恸哭发狂,挥动两条轮胎堆一样的胳膊,朝艾因冲来。

 

而艾因抽出巫刃只一斩,刀锋咒式卷动的气浪便将祂的躯干斩作两段。祂摇摇晃晃地倒了,如炉火般迥然的双眼也熄灭了,身体化作一阵轻烟消散而去,恰如那些被时间与挫折磨灭的热情。

 

至此,他们掌握了消灭考验的法门,通过考验仅仅是时间问题。

 

恺下降具形,和艾因和沧浪一起对思念体们发起反攻。被灵魂们触摸过的肥硕者便会“实体化”,尤其是那些被小马触摸的,实体化的速度尤为之快。他们的进攻节奏明确,灵体接二连三地恸哭,倒下,化作烟尘。反攻不到三十秒,战斗就结束了。巫士和灵魂——尤其是那些来自埃奎斯陲亚的,表情尤为复杂。

 

因为这些思念体的心绪似乎通过化烟溶解进了空气中,叫他们不管乐不乐意都听到了这些家伙的“心声”。

 

那便是,这些来自于热情与叹惋的灵体从一开始就没有伤害他们的打算。最先动手的是他们,祂们只是在自卫。祂们产生自那些难以用才华和努力支撑起自己热情的可怜人的心智,祂们所做的事情虽有满足功利心的成分,但祂们仍希望能为社群尽可能出一份力。讽刺的是,正如现实世界刻薄地对待这些人那般,他们也刻薄地对待了这些思念体。

 

所以在灵魂用身体的一部分击中了祂们后,祂们会恸哭。因打击他们的不再是无情的器械,而是祂们心心念念的有情的灵魂……

 

一针华丽的吹奏后,第二乐章,“虚掷的热情与埋没的叹息”,红之章,宣告结束。

 

但队伍没有爆发出欢呼,只是沉默,任由雨声充斥着整个耶萨德。

 

奥拉扛着巫刃转头走回大部队中,清点着存活下来的灵魂,尽可能不去琢磨那份悲哀,把注意力放在考验本身上。

 

一共六十个灵魂,考验进行到这一步,下降队伍没有任何减员。

 

他大喊让灵魂们重新整队,这才把他们从哀痛的氛围中捞起。也许这种哀痛的后遗症也是考验的一部分,高位世界纷繁复杂,究竟是不是谁又能知道?

 

他们的心态好歹回归了正轨……此时,十道闪电劈下,十声雷霆滚过,沉寂的雨幕再度响起华丽的旋律。

 

虹之歌的考验进行到了第三阶段。在宛如来自天国的声乐中,祂向整个世界宣读了第三乐章的名。

 

“逃避与晦暗之章,紫之乐章。”

 

“背弃的人,

去往辉煌之处。

要用七色的凝胶,

把自己粘作一个。”

 

彩色的梦想与暗淡的现实,掺杂着逃避、侥幸与心理创伤,成为了虹之歌的第三道考验。

 

但目力所及之处并没有升起石碑,也没有窜出怪物。严阵以待的下降之旅队伍没有等来战斗。

 

突然,暴雨停了。准确来说是每一颗雨珠都在一毫秒内悬在了半空。原本嘈杂的雨声消失了,只剩辉煌的音乐飘扬在广场上空。

 

而后,在距离队伍五十米开外的空地上,地面起了变化。

 

一口直径的十米的深潭浮现在彼处,幽暗深邃,宛若一轮平面的黒洞。

 

一具通体包裹焦油的人类形骸从深潭中悠悠浮起,升出水面,笔直地升向天空。它有如那些耶萨德的行尸,焦糊深黑之处是那些万不能过久注视的细节。倘若祂出现在梯法瑞特,那么奥拉现在是应该呼号着叫灵体把眼睛别过去。但现在,奥拉只是扛着巫刃,注视着祂,任由那些带毒的思绪涌入心智,而在这些酸性而呛人的思绪中,他像潜入深海的寻宝者,尝试触摸到祂的本质。但巨大的痛苦、抑郁、偏执与创伤应激令他难以在黑暗之海中深潜,也令他的目光变得忽闪。

 

好在注视着焦黑之人的不止他一个,沧浪和恺没有把目光挪到别处去,灵魂们也尽量把双眼放在祂身上,并确保意识不被那些细节所卷走。在一整支下降队伍的注视下,黑暗之海被稀释,变澄澈,睡在海床上的本质逐渐显现在众灵魂的视野中。

 

第三乐章,紫之章,关乎逃避与创伤的考验,在那人身上具形。如果注视得足够深入,便能穿透那一层又一层的焦油,看见其中那具宛若瓷人般的躯壳。

 

一尊遍布蛛网裂痕的瓷人。

 

正如紫之章开幕序言所说的那样,祂“要用七色的凝胶,把自己粘作一个。”

 

他们从各自的社群中乞得凝胶,修缮着破损的自己。对他们而言,不论是Furry或是Brony,这些文化不单单是避风港,亦或是放空一切之处,同是某种寄托,是修缮自己的源泉、持守自我的坚盾,以及刺向现实的利剑。

 

因其个中繁花在他们心智最为澎湃之时闯入了他们的命运,他们也在灵魂中为它们找到了一席之地,令它们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

 

但上述这些,只是一种较不极端的表述。

 

但“瓷人”本身是极端的,紫之章是极端的,正如瓷人那布满刻痕的手腕所暗示的那般,想以不极端的姿态接触到它的本质,是不可能。

 

“死亡”,是“极端”永恒的主题。

 

“自杀”与“拯救”,是“瓷人”真正的核心。

 

在开始下降之旅前,奥拉对他会面对的两个在线社群收集了许多资料。不论是Furry还是Brony,尤其是后者。在其间,他接触到了许多有关死亡与拯救的话题。那些在物相现实中遭逢钝痛,亦或是已然破碎的灵魂,在那个剧集中所呈现出来的童话世界找到寄托,便要用那彩虹色的凝胶,把自己修补完整。

 

恰如眼前的瓷人,身心的龟裂满目皆是。于是为了保持完整,他们每日为自己添胶加固。走入那童话领域中的活动,也成了他们的每日课业。

 

于是自然而然,那个世界成为了天堂,化为了信仰,宛如信徒仰望光芒万丈的天国那般,他们仰视彩虹高悬的埃奎斯陲亚。

 

埃奎斯陲亚成为了他们灵魂的最后支柱,在他们走向平衡亦或是极端之前长久地支撑着他们。那些走向平衡的,周身的裂纹渐渐愈合、消散,不再需要每日缝补自我的他们,学会了将那些繁花幻象化为自己的一部分。而那些走向极端的,最终七色的凝胶也不能担受愈发参差的裂痕,令他们走向了各自的末路……

 

但奥拉对这般末路鲜有耳闻,也许是末路并不常有,也许是走向末路者从不喧闹的原因。但这些还不足以驱动第三考验化显在耶萨德,他还需要向瓷人的深处迈进……

 

每一个考验,都来自于一处不平衡。

 

而紫色考验的不平衡,不仅出自“死亡”,也来自于“厌嫌”。

 

“厌嫌”,是整个社群对那些尝试粘黏自己的人的排斥。是当那份Furry或Brony调查报告公布后,发现自己社群“曾患心理疾病”比率超过社会平均值时,那份潜然而确切的厌弃。就好像社群变成了某种互联网精神卫生中心,放眼皆是精神不平衡之人,而自己也只能和这类人混迹,叫外界看低。

 

基于圈层的骄傲、基于幸运的傲慢,和基于外部的偏见,共同构成了“厌弃”的公式。就好像这类人的存在玷污了本该“无瑕”的理想国。然而物相现实——或者应该说整个世界,有着层出不穷、花样百出的手段和方法,将人的精神掷入虚谷之中。而那些足够幸运,头顶从未飘过一片乌云之人,把侥幸当作徽章,别到了胸前,叫徽章散发出阵阵金属腥气,熏得自己头脑发胀。

 

有人因生活的重压而陷入了精神的不平衡,有人因莫名的侥幸陷入了态度的不平衡。前者尚可用类宗教式的文化体验修补自我,而后者又怎样才得拯救?

 

来自外部的打击与来自内部的偏见,在这些可怜人身上形成交叉火力。至此,足以化显第三道考验的不平衡正式成型。此刻,瓷人倏忽然升至当空,张开双臂,如一座诡异的十字架悬停在凝固的乌云下,与静止的雨幕中。

 

奥拉持巫刃于腰际,弓步前倾,作犁式架势。沧浪、恺,以及所有尚有战意的灵魂,都摆出了各自的对敌式。

 

但华丽的旋律戛然而止,耶萨德领域忽归沉寂。第三乐章,就这样结束了。

 

艾因懵了。

 

就在整个下降队伍被第三道考验弄得摸不着头脑时。十道雷光闪过,十声霹雳轰鸣,虹之歌的终章陡然奏响,爆发出断崖式的宏伟华丽,似乎第三乐章仅仅是它的铺垫。

 

此刻,整个耶萨德的雨幕开始倒转,从地面升起,下到天上去。在倒逆的暴雨中,祂宣读了最终的考验:

 

“连接与孤独之章,青之章。”

 

“因同一感动而来,

要以光和电化为同一。

欲用了虚无的连接,

去否定了狂欢的孤独。”

 

然后,在那焦黑之人的身旁浮现出出许许多多半透明的人影,祂们牵手、相拥、欢歌,宛如一场欢宴的海市蜃楼。从那些半透明人影的肚脐生出飘荡的脐带,与那瓷人的后背相连。某种力量经由那脐带流入瓷人之中。

 

包裹在外的焦油被雨冲去,叫灵魂们看清了瓷人的体表,但见那些龟裂愈合了,就连瓷脆的表面也变得像活人般有弹性。随着祂胸口剧烈起伏的第一口呼吸,背负着无数连接的祂活了过来。

 

祂的目光降临到众魂灵身上,在二者目光相撞的刹那,他们意识到最后的考验来临了。

 

华丽的奏乐中升起人声,祂唱:

 

“因触动我们相聚,

因虚无我们欢宴。

何不连接?

何不欢宴?”

 

青色的歌声回荡在逆转的雨幕中,穿透每一个听者的灵魂。

 

祂在穹窿下张开双臂,邀请灵魂们也与祂相连。

 

众魂灵受祂诱惑,但巫士们透过这个举动,或多或少看清了祂的本质。此刻的瓷人已不再是“死亡”与“厌嫌”的化身,透过与那些人影的连接,祂已由社群中的每一个个体赋予了神格,因社群当中的每一个人都避无可避地成为祂的组成部分,因此,祂成为了真正的,完整的,包含了集体心智每一个面向的“现世之神”。

 

因祂的名为“连接”。

 

因每个一个牵涉其中的现实人类个体,都通过“连接”参与到集体心智的事务中去。

 

透过以“连接”实现的精心炮制的交流,每一个人,不论他翻滚于埃奎斯陲亚的幻象;亦或是沉溺在审美元素的汪洋,都透过仔细思虑的发言或回复,经由光和电的火花,参与到这名为“圈层”或“社群”的大歌剧中,意图透过这个行为“展现真我”并“摆脱孤独”。

 

但歌剧怎么会是真实的,这场网络世界的大歌剧又怎么能击穿真切的孤独?

 

这是媒介本身给Brony与Furry带来的不平衡。

 

他们妄图用连接——劣化的交流,建立起现世之中未曾有过的欢聚。但隔着那层屏幕,他们从未将对方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个体。他们互相之间只是一群智能的、人格化的符号。所以待到聚首之时,他们才发现彼此之间最适合的交往方式是隔着一层屏幕打字。即便是他们线下最盛大的展会,也必须用大量的长期准备的内容与商品才能支撑起来。因为这些因为爱好相聚的陌生人彼此根本没有做好成为的朋友的准备,尽管连接给了他们许多关于“友谊”的假象。

 

这是媒介本身给Brony与Furry带来的假象。               

 

而现在,这个不平衡竟还邀请要去现实世界的灵魂们加入这场虚无的筵席。从祂张开的双臂中,来自这在线社群的纷繁幻象如决堤之洪,冲向下降之旅的队伍。这个社群积攒了十余年的幻想即便对于来自小马国的灵魂们也太过迷幻动人。一些支撑不住的灵魂也张开双臂,欲飞向那神明。

 

奥拉冲进队伍,抓住那些想要为神明献身的灵魂。他本以为那些家伙是被蛊惑了,就像催眠一样身体不听使唤,但不是。他们愤怒呼号着,说那里才是自己的归宿,挣脱着奥拉的手。

 

“那里才是归宿?哪里才是归宿?!你们脑子进水了吗!”奥拉怒号道。

 

“我不在乎小马国,也对人类世界没兴趣!”那灵魂毫不退让,“难道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就能找到归宿吗?!小马国不是童话,人类世界更不是童话,但那里就是童话!我宁愿待在那里面!”

 

但艾因依旧抓着那家伙不松手,即便埃奎斯陲亚也不是天堂,它同样受世界的底层规律钳制,有欢笑便有悲恸。真正的天国般的小马国只存在于马迷的理念里,存在于那些碎片化的幻想中。但轻易走向温柔乡的下场他看见整个埃奎斯陲亚经历过一次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再目睹这种事情第二次!

 

“这他妈是考验,是考验!懂我意思吗!”他嚎道。

 

“我不管!我不管!”那灵魂呼号道。

 

而在艾因鞭长莫及之处,已经有许许多多的灵魂升起,飞向那倒逆雨幕中的神明。沧浪和恺尝试用壁障技术挡下灵魂们,但没有奏效。祂手指轻轻一动,所有能挡住灵魂的屏障和界限就如肥皂泡一般破掉了。两位巫士旋即杀向那神明。只见祂一伸手,毛龙和狼人便被无形的巨掌拍下天空,重重摔到广场上。祂是集体心智的化身,曾在虚空中缔造了埃奎斯陲亚的神明。在祂的领域中对祂发起攻击,又怎么可能成功?

 

奥拉很清楚这点,因他在搭建大咒星之跃时,曾经在高位领域中与这般存在对峙过。彼时,他独自站在这登神的集体心智面前,但身后并非是一支只有六十个灵魂的下降队伍,而是一整个小马谷。那场战斗可以说他赢了,他击败了神明,搭起了星之跃;也可以说他输了,因为神明卷走了成千上万个灵魂,让星之跃运力极其有限……在那神明面前,他赢过也输过,因此他知道对待那现世之神法门。他丢开那个一心赴死的灵魂,注视着那缔造了埃奎斯陲亚,也缔造了他的神明,用传心术向祂发出要求,要求知悉这一考验的规则。

 

艾因知道祂必须告诉他,因为是天赋的权利,来自于和因果规律同等级别的宇宙法则。而祂也回应了他。任何尝试阻挠灵魂做出自由选择的举动都会被神力阻截,任何尝试攻击创造主的举动都会被神力遏制。遵守祂的规则,下降队伍才会有赢面。

 

要将那些甘心委身于梦幻的灵魂拉回来,奥拉开始聚焦力量,只需要戳破那梦幻的肥皂泡。

 

那些在现实中确切发生过的,无可推诿;那些只存在于梦想中的,无可企及。在这一路上,他们已经见过许多有关这尊神明——这集体心智的隐喻。

 

这场大梦也该醒了。

 

于是,他也张开双臂,站在神明的对立面。伴随他的吟唱,他们一路走过的那六重世界往众魂灵心里纷至沓来……

 

克特,虚无,一切的缘起。集体心智用热情创造了他们,从那里,创造主自茫茫人海中分离,造物也自虚无之中走来。

 

后赫玛,美丽,一切触动的缘起。热诚的人们用美丽的幻想托起一个理想世界,心灵走入祂温暖的羽翼下。但温柔乡再醉人,触动也不过一瞬。后赫玛用超乎理解的力量保留着美好,但在现实的外部,在真切的时间与尘埃面前,它们终究裹挟在逝去的浪潮里。美好保留得再完美,也不过标本。那些在美好中尽欢过的人们,盛宴已不能满足其胃口,但抛却了感动的人,又将去往何方?

 

比那,未知,又是一切进步的缘起。热诚的人们站在幻梦的灯塔上,遥望彼岸的现实,看那物相用层出不穷的方法和手段破灭幻梦,又看那潜藏在命运之中的个中可能。未知鼓舞着心灵,也能戕害着勇气。倘若那名为左岸的年轻人没有奇迹垂青,怀着那被未知冻结的勇气,他又将去往何方?

 

梯法瑞特,恐惧,一切愤怒的缘起。热诚的人们聚集在同一面旗帜下,经历同样的感动,唱着同样的欢歌,直到有一日,有人唱出了不同的曲调,破坏了和谐。于是,观点的碰撞擦出了火星,整肃之火熊熊燃烧,烧遍世界,徒留废墟一片。怒目、私语,与迷失方向的死魂灵,那些触动不再,只剩口号的扛旗者,当过往明星已灭,他又将去往何方?

 

奈特萨赫,叹惋,一切逝去之物的缘起。蒙尘的美好与离去之人。那些再也不能吸引他长久驻足的,在时光氤氲里慢慢发酵。一个晴朗而松散的午后,一次不经意的邂逅,那陈久弥香之物闯进了他的生活;在那一刹那,他认出了镜中的自己。但在那些没有回忆的岁月里,他又将去往何方?

 

后德,欲念,一切迷惘之物的缘起。他们拥抱了现代性,而现代性也赐予了祂的礼物。他们恣意挥洒自己的气味,因这是互联网的文化精神之一——不论乐意承认与否。祂避无可避,也无需躲避。但摒弃了尊严之体现,浸泡于形骸审美之中者,在平衡的道路上陷入迷惘后,他又将去往何方?

 

耶萨德。总起与曲终,一切连接之人的缘起。漫步于繁花中的人们,欲用连接去拒绝孤独,将这场符号化的大歌剧视作真实的相拥。在根本无法承载人全部面向的虚拟空间,抛却了真切,他又将去往何方?

 

无尽繁花,亿万盛景,独坐屏幕后的百万人,要怎样才能拯你们于虚幻,拯我们于虚无?

 

这场大梦也该醒了!

 

万千黑暗,从奥拉艾因的术式中如潮水般涌向众魂灵……好好看看,那繁锦幻梦背后的偏执、争吵、幼稚与冲动;好好看看,为何有人称圈为“quan”,又为何有人称圈为“juan”。好好看看,这从虚无中一路走来的阴暗面。

 

祂如此美丽,但又如此悲戚!

 

祂如此悲戚,但又如此美丽!

 

祂是我们的梦想,祂是我们的噩梦;祂是我们的善;祂是我们的恶;祂是我们的情人;祂是我们的对头;祂是我们的笑,祂是我们的怒;祂是我们的天堂,祂是我们的地狱。

 

祂是我们亲手缔造的神明,隐藏在荧屏之后,却又无比真实。

 

这般真实的震波席卷了整个耶萨德,被天国盛景所迷幻的灵魂们渐次醒来,看清了眼前的那存在。“祂”,祂不过是一个由万千半透明脐带相连的一个“人类”而已。那集体心智何其伟大,但也如此而已。

 

于是,灵魂们纷纷从半空中跌下。而奥拉,还有勉强恢复过来的沧浪与恺,用悬浮的术式把他们一个又一个托住,放到地上。

 

在颠倒的雨幕中,祂抬头看天,又看向奥拉。祂平举的双臂没有放下,反而越举越高。那些在祂背后的实体们都显现出来,但见它们都成双成对。在每一对里,都只有一人与祂相连,另一个则没有。奥拉看出了那隐喻,那没有脐带的代表的正是那虚拟伴侣。一个根本不真实的“人”,又何来脐带?

 

祂的声音霎时鸣响于整个耶萨德:

 

“相拥何谈虚拟?

拥抱连接,

这是最后的机会。”

 

但是这一次,没在有灵魂上当了。

 

诚然,虚拟伴侣可以解决,至少可以解决一部分孤独的问题。但是这类满足人的社会需求的机器人,它只是也只能是一个“化身”,一个人的符号化象征。人与一个符号化的人聊天,亦或是对着一个符号化的异性或同性“发情”,他不会管第二者真实与否。事实上,这里也无所谓真实。坐在屏幕后的真实的人也仅仅是符号化的人,就像机器人一样。在这种连接下,人与机器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们都戴着脸谱,有着某种人格,都会做出回应,甚至在一些情况下,机器人更胜于人,因为它们不会要求包容、尊重或责任感。在这里,人劣于机器人。在虚幻的连接中,自然是虚幻的造物占优。

 

至此,这连接的欺骗性一目了然。

 

站在大地上的灵魂们,没有再投身于虚幻神明的怀抱。他们,还有巫士们,用漠然为祂带去了最后的否定。

 

十道电闪,十声天雷,在臭氧化的闪光中,一座巨大的黑叉以祂为中心,于天空中绽裂开来,将祂劈做四瓣。收尾的华丽吹奏旋即升起。在鸣号之间,祂跌下天空,在跌向大地的过程中一点点化为齑粉。

 

原本倒逆的暴雨也从天上降到地上,越下越小,不到半分钟,雨住了,层云散去。澄澈的阳光照在这被两座会场注视的广场上,照出一片粼粼金光。华丽的奏乐与激昂的人声消逝了,就连原本那悠远的旋律也沉寂了。习惯了层层声波的耳朵,一时间在静谧中无所适从。

 

静谧如绽开微笑的刹那。

 

在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中,他们迟缓地意识到,下降之旅结束了。

 

在队伍前方,神明的坠落处,一道拱门升起,浮泛着阳光。门中是薄薄的肥皂泡,解离出一道道彩虹。

 

灵魂在门前聚集,巫士们也走向那拱门。他们的目光汇聚在艾因的面庞上,等待着他说出那句话……

 

“下降之旅,结束了。”

 

或欢呼,或拥抱,但更多的魂灵是在面庞抽动数下后展露如释重负的笑容。巫士们的眼神不约而同地交汇在一起,互相微笑致意。

 

忽然,一个灵魂高呼道:“还等什么呀,现实还等着我们呢!”

 

一群灵魂受他鼓舞,在他的带领下,走入那拱门中,消失在门框下。

 

剩下的灵魂也渐次走入门中,只是在步入新世界前,不忘向巫士们致以感谢。巫士们也包含感情地回应着,眼眸中或有碎光闪动。

 

至于左岸,这只小马在离去之前问奥拉说:“我过去后……会遇到他吗?那个也叫左岸的人类。”

 

“会的,”奥拉很肯定,“一定会的,你们之间有冥冥的拉扯,势必会碰见彼此。”

 

“我很好奇,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她说。

 

“你不会失望的。”奥拉道。

 

她也走入了拱门。

 

巫士目送着所有六十个灵魂走入门中。他们知道,下降之旅仪式最伟大的部分已经开始发挥作用,那些灵魂裂片将回归母体,那些小马的灵魂也将拥有形骸。“兽化”“穿越”,这些奇迹的戏码将在彼方的世界纷纷上演。

 

而他们,在向着Bronycon和Anthrocon行了最后的注目礼后,也切出了高位世界。艾因回到了自己的物质躯体里,睁开眼,但见黄金般的晨光已经照进卧室之中。他踱步到窗前,目视着在蛋花汤一样的天空中,那遥远的朝阳。

 

而在这个星球上许多不知名的角落,奇迹正悄悄的绽放着。他们从虚无中一路走来,最终抵达了彼岸。


Comment

@沧溟风痕(22-05-25 13:44)

www
终于结束了

@沧溟风痕(22-05-25 13:45)

是个happy end

@Zhang_TTL(22-05-28 20:47)

完本撒花

@盖修·狄文斯(22-06-11 20:39)

我的天,好棒,这文章太香了!

@深天(22-06-12 12:19)

回复 @盖修·狄文斯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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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ublish Time:2022-05-23 23: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