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度假村出发的时候还是艳阳天，现在，天空已经全阴了。白云乌云互相纠葛，层层叠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山巅之上流动着。附近的山上时不时能看见一块又一块漆黑的东西，像是矿簇，又像野坟。暗焰细细看去，竟发现它们还在蠕动。

 

这里离称义会废墟不知道有多远了，但还是能看见这种“灾变”的产物。“灾变”——这是奥里给这几天来一系列现象取的名字。灾变和称义会存在某种联系，奥里已经有几个关于这种联系的猜测，其中最大的可能，莫过于称义会打通宗主世界与埃奎斯陲亚世界的技术太过粗糙，不顾后果，以至于让现实的维度出现“裂缝”。而他炸毁称义会的行为，无异于将裂缝又狠狠撕了一把。

 

所以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才从“裂缝中”窜入了这个世界。

 

他实在很不喜欢这种可能性……

 

本来在听说蒂亚和暗焰被劫持到称义会时他就该想到这一点。但他太心急了，似乎也太高估了深层社会处理维度事务的能力，结果便是让这里，方圆数百公里的土地蒙受前所未有之灾变。他奥里·欧尔，虽不比称义会这一“主犯”，但也算半个“从犯”了。

 

但转念一想，炸毁称义会导致维度裂缝扩大这一事，只要他本马不说，这世上没有第二人知道。即便是维度观测部的专家啸夜，也只会调查出“称义会旧址发生过不明大爆炸”，至于是何种爆炸，又是谁引发的爆炸，他做梦也猜不到。

 

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面对这一切，他要不要接受道德，回头负起责任。

 

就像千年前，当他面对埃奎斯陲亚那冰冷的世界之真相时，毅然决然去研究出一个能超越世界位格，与造物主平起平坐的大咒式。

 

大咒星之跃。

 

但也正是那些跨过星之跃的生灵们，畏惧他，排斥他，千年执妄的最终实现，却只换来小马们将自己视作怪物。

 

他奥里·欧尔，已经在前世做过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了。他已经扮够了英雄。

 

在深层世界，勇敢者不能得其荣耀，智慧者不能得其明晰，仁善者不能得其怜悯。也许真正正确的做法，是多多考虑自己的处境与欲望。

 

不过这一次，现实没有再给他做选择的机会。

 

在以时速一百八十公里飞驰了两小时后，奥里不得不刹停了车子，只因为前方五百米开外的一切，天空、流云、山峦、公路、江河，无一不在青灰色的怪雾中隐去。

 

那雾也不似雾，就好像前方的世界被削去了，而那里只剩下青灰色一片的虚空……

 

蒂亚、奥里、暗焰，都下了车，来到青雾边缘，看向前方那茫然的一片。独角兽和天角兽运用相关技艺，反复检查了前面的情况，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已经行至“空间的边缘”，即便马力全开，他们也能没赶在空间异常彻底成型前逃出“灾区”。

 

空间异常的成型速度，远远超过了啸夜和兽印学会的预期。现在这片方圆数百公里的空间已被隔绝成了一个小世界，在空间灾变散去之前，没有一个分子能进出此地。

 

就在此时，不知是光学的奇观还是空间的手笔，蒂亚、奥里、暗焰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在青灰色的虚空中，一辆小轿车幽灵一般漂浮在不远处，它的车漆是天蓝色的，画者一只彩虹鬃毛的飞马。他们都认得那飞马，云宝·黛西，那剧集的六主角之一，也是支撑着埃奎斯陲亚能够存在的六支柱之一。在大静止横扫故土之日，她和她那五位朋友，却成为了灾难的起点……

 

随后，这辆纹着云宝·黛西，如同鬼魅一样的轿车，驶离他们，驶入虚空，湮灭在茫茫青灰里，就像某种巧合、某种启示、某种怪诞的灵异事件。徒留三人愣在原地，一时分不清方才是现实，还是梦境。

 

蒂亚在思索着什么，奥里装作没看到这形如闹鬼的一幕。暗焰没那么多心理负担，立马冲进了青灰色中，飞了回来，说：“那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空白。”

 

片刻后，蒂亚问奥里：“还有办法出去吗？”

 

奥里摇摇头：“打通两个空间的术式需要数个月时间的架构，出不去的。”

 

“有任何计划吗？”蒂亚又问。

 

独角兽缓缓摇头。他转过身来，背靠世界边缘，遥望阴云流动之下的群山。在那些山岳之后，明恋、啸夜，兽印学会、流浪者同盟、新谐律，可能还有黎明隐修会，都向称义会废墟派出了队伍。那里已经变成了某种漩涡，灾变的漩涡、因果的漩涡，亦或是深层世界政治斗争的漩涡。

 

漩涡的一臂扫过一个人，就是一座大山。

 

说实话，那儿是奥里·欧尔最不想去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束传心意识流射进独角兽脑海里，是明恋。她的语气很焦急：

 

“在吗，在吗？我是明恋，如果你还没出去的话能拜托你去一趟西昌X02避难所吗？那里失联了，星虹还在里面！”

 

“你现在在哪？”

 

“我们还在往称义会那边赶，不用担心我们，你还没出去吗？”

 

“我去避难所，把位置传给我。”

 

“用传心术传地图吗？我不确定我可以……”

 

“大胆传，我接得住。”

 

于是，他一面接收消化传来的图像信息，一面对暗焰和蒂亚说：“我们去X02避难所。”

 

“去避难？”暗焰问。

 

“最好是去避难。现在大家都是一根草上的蚂蚱了。”

 

“一根草上的蚂蚱？”

 

“意思是谁也跑不了。上车。”

 

奥里将传心收到的地图信息理了理，规划线路，掉头驰向X02避难所。这类流浪者同盟的X字头避难所个个在深山之中，按永备军用工事标准，结合传统科学与现代魔艺修筑的，就是被核弹当头命中也只能让它抖几下。所以奥里不明白，那里怎么可能失联的……

 

坐在副驾驶的蒂亚忽地坐正身子，指着远处山头的上空惊呼：“看那里！”

 

奥里和暗焰顺着看去，但见乌云淤积在彼处的上空，扭动成漩涡模样。那儿还不是称义会废墟，但奥里感觉，那片云下应该就是X02避难所了……

 

与此同时，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黑色团簇越来越多，就像漫山遍野多了许多坟牌。团簇甚至蔓延到公路上。由于车速过快，暗焰和蒂亚没来得及看清。不过她们也不想看清……

 

随着他们驶离大道，驶上山路，X02避难所愈来愈近，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疯狂的异变。他们冲入了乌云涡旋之下，这才发现先前看见的漩涡只不过是冰山一角，除了边缘区域，整个灾区的上空都被乌云涡流所遮蔽，那些漩涡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简直就是把一片台风之下的漩涡汪洋倒扣在了这片川南之地上。三人哪里见过这种诡异气象，即便是深不可测的奥里和寿岁上千的蒂亚，也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而暗焰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了。

 

惊讶之余，奥里猜测X02之所以失联，会不会是因为这种气象阻碍了传心信息——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明恋就根本不可能联系上他。

 

奥里忽然意识到，自己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啊……做好最坏的打算。这让他想起自己还在埃奎斯陲亚，苦心孤诣要突破世界隔阂的时光。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个大咒星之跃就是他当年的“最坏的打算”……

 

“这副身体能战斗吗？”奥里转头问蒂亚。

 

“能。”蒂亚回答，“不能也得能。”

 

“你呢？”他又扭头问暗焰。

 

“我？我当然能呀！”暗焰回答得很自信。

 

“但愿吧。”

 

“什么？啥！”

 

奥里踩下刹车，拉上手刹，说：“我们到了。”

 

但在他们面前的，怎么看都只是一段平平无奇的环山公路，根本没看到避难所的影子。

 

“到了？在哪儿呢？”暗焰摸不着头脑。

 

电光火石之间，地动山摇，石滚尘扬，一条五人合抱粗的掘地长虫，蛇一样从他们前方不远处钻出，一身鳞甲即便在乌云下也银闪闪地晃眼。

 

“这不就来了吗？”奥里调侃道。

 

放手刹，踩油门，奥里驾驶着这台越野车，裹挟着还没弄清情况的蒂亚和大叫不止的暗焰冲向巨虫，在临崖的急转弯来了个魂都要甩没了的漂移，又继续往前冲去。这一来二去，长虫的注意力便钉死在他们的车子上了。

 

“它注意到我们了！”暗焰大叫道。

 

“听好了。”奥里尝试说出接下来的计划。

 

“操！操！操！操！操！”但小龙不太能控制情绪。

 

“听好了！”这次他用传心术吼了一声，这下暗焰老实了许多，“听好了，避难所是修在这座山的山体里的，转过这圈弯就到了。他们失联多半是因为那东西，那玩意应该在围攻避难所，而且不止一条。”

 

“还不止一条？！”暗焰简直崩溃。

 

“我们得解决掉这些东西！”奥里补充道。

 

“有计划吗？”蒂亚冷静许多。

 

“没计划，”奥里说着，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张开手掌对准前方，“随机应变吧。”

 

下一秒，另一条长虫也冲出前方山壁，用那钢铁脑袋直直杵过来。但在此之前，奥里早就用神智学技术将它们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他只消引导力量聚焦在掌心，放射术式，随着一阵微妙的波动穿过前窗玻璃，冲向巨虫。那虫的身体瞬间便被掏出一眼大洞——确切来说是一根圆柱形空洞。眨眼见，它就失去了三成的身体组织。

 

虫的残躯在半空中晃了晃，如断线木偶般撞在公路和山壁上。奥里驾驶车子不费吹灰之力避开了它。

 

但他知道，这事还没完。

 

“蒂亚，后面那只交给你了。”奥里说。、

 

蒂亚揭开天窗，探出身子，面对车后那条卷起漫天沙尘的巨虫。她的力量聚焦在独角之上，射出数道激光，两道击中了山壁，三道命中了巨虫，但除了引发三阵气势还算足的爆炸外，虫子毫发无损。

 

“搞得定吗？”奥里问。

 

“让我再试试！”大公主不甘心。

 

她继续用激光扫击巨虫，尝试找到弱点。这是她来到宗主世界的第二天，如果她还想为自己的过去弥补点什么的话，那必不能在这里吃败仗！但浑身银甲包被的巨虫哪有那么容易让对手占了便宜，蒂亚也意识到她在埃奎斯陲亚惯常的攻击手段，根本对付不了宗主世界的敌人。

 

她脑子里飞快地检索着记忆，尝试回忆其更强大的魔艺。一些苦涩的记忆升了起来，就像扬起的河沙，将原本清澈的河流变得浑浊不堪。蒂亚没找到她愿意使用的魔艺，但找到了别的东西。

 

她的这幅机械之躯忽然有了动静。

 

就像当初她莫名其妙机械化那样，她的后背——原本应该长着对翅膀的地方，开始发生着一些就连魔法知识也解释不了的事。她的连着肩胛骨的那一块地方伸出一根机械臂，而那机械臂的末端，赫然长出一尊半人大的“炮”。

 

此刻，在比五感更深的感官中，她听到天空之中传来咔哒的一声，就像一座耸入云端的齿轮转过一刻。她寻声望去，仿佛看见那变化万千的机械构造体，渐渐浮现在乌云的涡流当中……

 

炮锁定了巨虫的头部，电流涤荡开来，蓝光只一闪，一枚75mm弹头撞碎长虫的甲壳，结结实实嵌进它的脑袋。火光一动，巨虫的脑颅化作千块碎片，四散开去。

 

那虫纵使见所未见，但脑袋没了也不行。它的残躯跌在公路和山壁上，轰隆隆滚下山去。

 

蒂亚和那门长在她背上的高斯炮缩回车内，她把炮放在膝盖上，但后背机械臂的突起还是让她坐得不太舒服。

 

“这是？”奥里问。

 

蒂亚摇摇头：“我不知道。”

 

“又一个谜题，”奥里若有所思，“系上安全带，坐好，还有一只。”

 

“在哪儿呢？”暗焰问。

 

奥里没回答她，也根本没空回答，这辆越野车瞬间来了个360°的回环漂移，躲过了前方五米处骤然冲出山体的巨虫。

 

“在这儿呢，暗焰，交给你了。”

 

暗焰也没犹豫，揭开天窗，冲了出去。奥里操纵车子钻空超越巨虫，继续将虫子甩在身后，以令人胆寒的速度在急弯遍布的山道上闪转腾挪。

 

“她对付得了吗？”蒂亚担忧道。

 

“说实话，应该对付不了，”奥里说，“但应该能治好她乱冲乱撞的毛病，对她有好处。”

 

“什么？！”蒂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奥里只是耸耸肩，继续把油门踩到底。

 

正如独角兽所料，暗焰左冲右突，根本奈何不了巨虫的装甲。虫子虽没她灵活，但体型巨大、气势万钧，一张大嘴遮天蔽日，几次险些把她嚼碎吃了。小龙渐显疲态，这时车子正好环山一圈，虫子又出现在奥里和蒂亚的视野里。

 

奥里一抹方向盘，车子一拐，冲出山道临崖一侧，划出一道弧线，一头砸向巨虫的躯壳。车内，奥里、蒂亚，还有一切没放稳的小玩意，都失重地飘了起来。

 

但奥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力量已经灌注到车子的每一个角落，心智模型浚通了高位力量导向物质世界的渠道，术式被正确地搭建，魔法即将按照奥里的意志显化在物相现实。

 

赤色与黑色的幻影闪动在车子的表面，闪动在蒂亚与奥里的体表，闪动在车里每一个飘飞的小物件表面。

 

天空中，越野车化为一道黑红光芒，拉出一道长约五十米的直线。这条直线与长虫的身体相交，因此也将它斩作两段。

 

暗焰面前，这条气势汹汹的巨虫忽然就失了力，跌撞在山崖上，尘幕滔天。她定睛一看，但见虫子断成了两截，而一辆越野车正在断口的不远处斜斜下坠。

 

她心里一喜：是他们！但车子飞速下坠的情况又让她一惊。橘龙振翅冲向越野车，想来个超级英雄扛飞机式的救援。但没成功，因为车子在她飞近之前就着陆了。车和车内生灵没摔成碎块，因为奥里在前一秒“取消”了下坠惯性，用的自然是月银火的机密魔艺。

 

暗焰飞近车子，以为会看到一摊碎铁血肉，结果只看见了惊魂未定的赛拉斯蒂亚和嬉皮笑脸的奥里欧尔。

 

“哇哦！酷！”暗焰惊叹道，“你们用车把那玩意撞断了吗？”

 

“确切来说……算了，就当是撞断吧，”奥里说，“上车。”

 

他们继续绕山而行，没多远就来到山道的尽头，来到一面光秃秃的石壁前。石壁是假的，只消稍稍用上反认知迷彩的技术，就能看看清它的真身——一道钢铁闸门。这是X02避难所的大门，还残留着深得骇人的咬痕，这想必是巨虫的杰作。

 

奥里触摸着闸门，合上双眼，将神识放射进避难所，探查门后的情况。冥冥中，他的意识仿佛解离成迷雾，漫过巨门，漫入门后，将整个避难所渐渐包裹，万千信息纷纷闪现进脑海中。

 

而其中最突出的信息，是“虚弱”。

 

整个避难所的众生灵似乎都陷入到某种难以言喻的虚弱中，正是这种虚弱让X02避难所与外界失联。

 

这虚弱从何而来？是毒气吗，是食物中毒吗？但奥里的神识没感知到任何和这两样东西相关的信息。受害人的虚弱并非生理的虚弱，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心智上的虚弱。

 

令人费解……

 

奥里示意蒂亚和暗焰靠后站，他也拿不准里面发生了什么，准备打开闸门。大公主和小橘龙严阵以待。奥里将心灵施动施加到闸门机关上，令其缓缓升起。门后走道的灯顺次开启，照亮一个又一个沉重呼吸着的兽人。

 

没有毒气溢出，里面一切正常，除了人们太过虚弱。

 

看门的兽人奋力要说些什么，但气若游丝，只能看见嘴唇在动。蒂亚和暗焰走近，一直来到门口，但还是听不清。

 

暗焰急了，打算凑到那人跟前去，但被奥里喝止：“别过去！不对劲！”

 

但因为身体惯性暗焰还是冲了进去。不到半秒，她就陷入极度脱力，跌在地上，让奥里不得不用心灵施动抓着她尾巴把她拖了出来。

 

不过他倒不生气，暗焰这么乱搞反而验证了他的猜想：

 

X02避难所被某种“场”所笼罩，只要进入其中，就会被场抽干力气。

 

“里面有某种莫名其妙的场”，奥里说，“既没有术式的痕迹，也不像是当代科学能解释的，不过……还是问问吧。”

 

他用心灵施动也将那兽人从避难所里拽了出来。在出来的一瞬间，兽人忽地大口吸了口气，随后咳得几乎要把肺给咳出来，不过脱力的症状倒消失了。待到他稍稍和缓了些，奥里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兽人摆了摆手，擦了擦口水，说：“没力气，没力气……就是越来越没力气了。”

 

“什么叫越来越没力气？”奥里继续问。

 

“就是，就是……”兽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我们刚来的时候，也就是昨天下午……一切都没问题，但是差不多一夜过后，事情就变得不对劲了。

 

“明明什么都没问题，但是大家莫名其妙变得越来越疲惫……一些人吵着要出去，然后虫子就来了。你们碰到了那些虫子吗，应该有三条，很大的蠕虫……”

 

“碰到了，已经除掉了，”奥里回答，“继续说吧。”

 

“喔，太好了，太好了。”兽人说，“然后因为虫子我们也没法出去，只能呆在里面，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疲惫，感觉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然后……你们就来了。”

 

“里面一共有多少人？”

 

“约莫五六百人吧，”兽人回答，“难民大多数都在X03，那里有好几千。”

 

“你记得里面的构造吗？”

 

“X02？当然记得，我以前就是负责这里的维护工作的。但为什么问这个，难道你们要进去吗？”

 

“我们不进去，”奥里说着，握住了兽人的手，“但他们得出来，现在尝试回忆X02避难所的结构，回忆它的每一个角落，越清晰越详细越好。”

 

兽人似乎猜到了这只鲨兽人要干什么。“我尽力。”。

 

兽人有受过良好的魔法教育，当鲨兽人主动握住他的手时，他就知道对方希望通过与自己相连，直接从自己的心智获取想要的信息。对方让自己去回忆避难所的构造，则是希望让这些信息变得更为突出，便于找寻。没错，奥里也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兽人只猜对了一半。奥里要做的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奥里把从兽人心智获取的信息与自己的神识所获得的信息相结合，冥冥之中，一座三维立体地图在他心中无比明晰地建立起来，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在那地图上闪烁出一个白点，标出每一个需要运出来的生命。

 

但奥里先不急，他手一抬，让光影迷彩笼盖着他、蒂亚还有暗焰，才着手干正事。

 

在无垠的黑暗与虚空之中，他站在避难所那三维模型前，看着一个又一个小光点。他向光点们伸出手去，以灵魂为介导，引导高位力量流动、铸型、化显，无相之力显现于光点之上。而在现实中，那些脱力疲乏的难民们忽而感到身体被一股莫名之力拉拽、抬起，悬浮到半空之中，缓慢但平稳地向避难所门口移动。

 

自然，这一现象把避难所的兽人们吓得不轻。这几天超乎理解的恐怖之事集中爆发，让他们以为这又是什么古怪而致命的灾变现象。他们奋起反抗，然而又无力反抗，嘴里只能发出梦呓似的叫声。

 

就这样，独角兽将心灵施动施加到避难所中每一个人身上，像传送带一样把他们一个接一个抬出避难所，放在大门外。这些兽人出了“场”的领域，大口呼气，咳嗽不止，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四下张望，搞不懂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看见看门兽人莫名其妙蹲在前面。

 

五分钟后，奥里把整个避难所的人全搬到了外面来。

 

和奥里握着手的兽人惊呆了，这一幕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是接受过良好魔法教育的人，这种级别的术式的困难程度，就好比赤手空拳潜入马里亚纳海沟。他一脸惊恐地看向这个鲨兽人，只见对方风轻云淡地收了术。

 

“阁下……阁下是何许人？！”他惶恐地问道。

 

但奥里没理这个问题，直接说：“听好了，领着这群人往东北方向，沿着高速路国道走，待在这个空间的最边缘，那里灾变程度最小。”

 

“可是，如果遇上怪物怎么办？”

 

“如果你们动作够快就遇不上，”奥里摸了摸兽人的后脑勺，“现在去吧。”

 

独角兽推了兽人一把，便领着坐回越野车上跑路了。在摸那人后脑勺时，奥里已经洗掉了那人见过他们的记忆，只留下最后的几句话像某种启示似的留在兽人脑海里。                                                                                                            

 

“接下来去哪儿？”暗焰问。

 

“回去，”奥里回答说，“回称义会的老巢，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把这一切变成这副模样。”

 

“啊……绕了这么一大圈……”暗焰抱怨道。

 

“这个世界的命运一直不怎么美丽，”奥里自嘲似地说，“习惯就好。”

 

言毕，他给明恋通了一次传心。

 

“星虹安全了，但避难所不能待人了，我叫他们往空间边缘那边靠，那边最不可能碰上怪物。”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明恋的心流感觉很关切。

 

“里面有种场，待在里面会被吸干体力，你们有碰到吗？”奥里回答。

 

“碰到了类似的，现在所有的封闭空间都会有这种场，你们现在在哪儿？”

 

“刚办完，正在去称义会总部的路上，你们呢？”

 

“我们在石巨人这边，你知道石巨人吗？”明恋传心说，“我们没法再往前了，怪物太多了。”

 

“你们安全吗？”

 

“我们和流浪者同盟的部队在一块儿……你们真的要去称义会废墟？那是送死吧？！”

 

“也许死了更好？”

 

“什么？”

 

“没什么，等我消息。”

 

说罢，他就断开了传心连接。

 

“什么什么，刚才你在和那只狼兽人聊天吗？怎么做到的？”后座的暗焰从副驾驶座和架势座的空隙探出头来。

 

“这都不知道，你在友谊学院的时候紫色少妇的课是全都睡过去了吧？”奥里装作嗔怪道。

 

“什么？！”暗焰吓了一跳。

 

“没什么，开个小玩笑，”奥里说，“

 

“称义会废墟那里有很多怪物，做好准备 ，个个都是提雷克的级别，我们得杀进去。”奥里话锋一转，“里面也许有解冻埃奎斯陲亚的法门，也许没有，谁知道，毕竟称义会当初可是把你们从大静止里捞出来了。”

 

“解冻大静止？”蒂亚也吓了一跳，“真的吗？”

 

“我只是随口一说啦，毕竟有那个可能，”奥里说，“但如果真的有的话，”奥里看向大公主，“就由你来负责解冻它们，解冻埃奎斯陲亚。”

 

光辉的机械天角兽注视着面前这只金铂独角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这事就交给你了。”奥里挠了挠面颊，“但多半没有，也别抱太大希望。”

 

然而蒂亚的双眼依旧像要喷出火星似的，注视着前方。乌云海旋转扭曲，以鲸吞万物之势卷起一座接一座涡旋。黑压压的天，暗沉沉的地，只有在临近天际线的地方还有一线光亮，恍如地震到来前的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