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他们的最后一站是一个繁华的星球，宛如拉塔鲁的老家。宇宙共同体的势力范围总是如此，各个族群有序的发展，就像一个大联邦，没有哪个种族占主导，有的只是一种团结一致的夙愿，这种愿望来自于宇宙共同体的联合创始人们，哪怕他们已经死了好几百年，这种思想依旧在这片土地的上空闪闪发光。

   拉塔鲁看了一眼脸色表情都不太对的瑞特多，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前俩个这么危险的地方你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到了这里你反而吓得这么厉害？”

   瑞特多努力想微笑一下：“没有啊，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拉塔鲁狐疑的看了一下某人颤抖的小腿：“那你抖什么？”

   “天……天气冷！”瑞特多看着大太阳然后直接开始说瞎话。

   拉塔鲁耸耸肩：“你甚至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真是见鬼了。好吧，等我进去了，真相应该就大白了。”

 瑞特多心里哀嚎一声，但是却没有逃跑，跟着拉塔鲁一起踏进了这家位于小镇里的银行当中。

 一位穿着西装，举止得体的厄休安龙族女性正和善的接待完一位客户。拉塔鲁坐了下来，却发现该女性的表情有些愕然。

 拉塔鲁明白，这个女性应该就是瑞特多颤抖的原因了，他的目光和女性的目光一起走，汇聚到了瑞特多身上。

 “呃，嗨，玛丽，吃了没？”瑞特多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玛丽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看向拉塔鲁：“对不起先生，让你久等了，请问你要办什么服务？”

 “我是来取故人的一件保管物品的。他已近去世了……”拉塔鲁递过去一个电子卡片。

 瑞特多尴尬的发现，自己被直接无视了。

 过了一会，玛丽把东西递了出来，顺便要了个五星好评以后，对着瑞特多冷哼一声：“默德雷餐厅，待会见，别让我等太久。”

 

  俩个人肩并肩的走出了小银行的大门，瑞特多感到了身边这只猫极其好奇的眼神。

  瑞特多做了个举手投降的手势：“前女友，船长。”

 “前女友啊……”拉塔鲁若有所思的复述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前女友啊。”

  瑞特多突然感觉到了这只猫迅速低落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船长？”

 拉塔鲁深吸一口气，然后用着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口气说：“没什么，突然有点羡慕。”

 然后大步走了出去，瑞特多赶紧跟了上去。

 俩个人兜兜转转来到了默德雷餐厅，瑞特多娴熟的将玛丽喜欢吃的菜全部点好了，然后点上了一道柠檬青鱼。

 “船长，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我点好了，你看看要加什么？”

 拉塔鲁瞥了一眼菜单，他没什么胃口，随手点了俩个就没再看过菜单。

 无论瑞特多找什么话题，拉塔鲁都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只是随口敷衍了瑞特多俩句。

 

 不一会儿，西装丽人夹着公文包走了进来，瑞特多赶紧站起来迎接她，俩个人有说有笑，让拉塔鲁感觉瑞特多这个厄休安龙人分外刺眼。

 玛丽看到拉塔鲁，伸出右手，笑容和煦：“你好，拉塔鲁先生，再次认识一下，我叫玛丽，瑞特多这个混蛋承蒙你照顾了。”

 拉塔鲁露出微笑：“你好啊玛丽小姐，是我承蒙他照顾了。”

 瑞特多坐下，要想给玛丽夹菜，却被玛丽制止了：“停，这位先生，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那个份上，请你注意分寸。”

 瑞特多讪讪地笑了笑，然后玛丽看了一眼菜，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你这个人怎么会我喜欢吃什么全部记得一清二楚，你这渣男天性真的没救了，甚至那道猛火轴承都记得。”

 瑞特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就，反正记得很清楚。”

 玛丽撇了撇嘴：“行了，知道你心里难过。保管在我这的东西是你们守护团的人留下的，你队长他们逃出来了吗？”

 “……没有。”

 玛丽环起双手，歪了歪头，耳朵上的银环在闪闪发亮：“是吗，那下午扫墓的时候带我一个吧。”

 拉塔鲁看着瑞特多，瑞特多沉默了一下，疲惫的笑了笑：“连尸体都没有哪里来的墓地啊？”

 玛丽也沉默了一下，然后认真的说道：“没有尸体不重要，有人记得重要些。那下午我们去给他们立个墓碑吧。”

“好……”

 玛丽吃了一口菜，然后看向了这个紧张不安的龙人：“你们要去办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对你们男人之间的那点冒险也没什么兴趣，我跟你这个混球分手过的挺好的，你不用嘘寒问暖我过的怎么样，为了防止你说些什么让我倒胃口的话，我现在男朋友叫凯末尔，是一个战团成员，他跟你兴趣差不多，你两应该会成为不错的朋友。所以，你个傻逼什么时候走出来？”

 玛丽眼睛里闪着一种手术刀一样的锐利，将这个龙人剖开的没剩任何东西。

 瑞特多仰着头往后看向天空：“你眼睛还是这么毒。我确实在排解自己，毕竟这么多年在一起的战友突然死了，死的连渣都不剩，炸成了一堆宇宙尘埃还是有些让人……”

 玛丽直接喊了一声：“服务员，上酒精，不要那种65%的那种垃圾，我们要工业酒精。”

 拉塔鲁毛骨悚然的看着眼前的俩个龙人，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跟他们喝酒。

 玛丽哼哼了一声：“拉塔鲁先生，我们厄休安龙人喝酒一般直接喝纯酒精，你可千万别学，会死的。”

 拉塔鲁默默的夹了一块柠檬鱼，点点头。

 玛丽看了一眼那道柠檬鱼，突然乐了：“这道菜啊，说起来在一些族群的文化里头，柠檬青鱼的意思是青涩的情欲。”

 拉塔鲁夹着鱼肉的筷子抖了一下，然后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

 玛丽想了下，然后比出俩根手指：“一是酸涩，二是甘甜，正好是这道菜的特有味道。”

 瑞特多赶紧拿起酒杯给玛丽，俩个人碰了个杯。接着就是大口吃饭大口喝酒，虽然这酒拉塔鲁一口就升天了。

 瑞特多喝的是痛苦流涕，仿佛这一个月积压的痛苦全部宣泄了出来。玛丽则是扮演着一个心理医生和好酒友的角色。终于，瑞特多一个猛子砸在了桌子上，他直接被喝晕了。玛丽掏出一支女士烟，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刚刚那个干掉半瓶工业酒精的女强人不是她一样。

 烟缓缓地升入空中，在天空汇聚成一个圈。玛丽看着那个烟圈，嘴里缓缓念叨：“很有趣，拉塔鲁先生，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低沉和失落，在你知道我是他的前女友前，你的眼睛里明明是激动和喜悦的。”

 拉塔鲁又夹了一筷子柠檬青鱼，味道更加苦涩了：“是吧，可能是旅程要结束了？”

 “不不不，不必掩饰，拉塔鲁先生，你的失落和我当时一样，那种失落我经历过，我的暗恋对象有女朋友的时候，我的表情跟你没什么区别。”

 玛丽缓缓地低下头，然后看着喝晕了的瑞特多身上：“我知道，你的眼神太直白了，我是一个女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玛丽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真的是个很好的混蛋不是吗？对你好直接掏心掏肺，命都不要，暖如天上的太阳。”

 拉塔鲁也笑了起来：“如果知道他可能会危害到你的生命时，甚至会让你把他杀了。”

 “没错，一个不择不扣的混蛋。”

 俩人相视一笑。

 然后玛丽掐灭了烟：“他在守护团的时候就是这个风格了，招人喜欢到不行，所以总有人跟老娘我抢。”

 拉塔鲁看了一眼拉塔鲁：“所以你俩分手是因为他出轨了？”

 玛丽摇了摇头：“不，他很忠贞。但是也令人绝望的是，他对恋人和对朋友差别真的不多，他会对每个值得托付的人付出他的所有。”

 玛丽像是在思索一样，细眯着眼睛：“是的，我就巨讨厌他这一点，我为此跟他吵了很多次架，最后我终于绝望了，他就是这么个太阳般的角色，我没法藏起他来。龙会占有财宝，会将财宝藏进深不见底的洞穴中，就是为了成为‘我的’这一概念的实体。这是属于我们龙的天然恶性。”

玛丽嘲笑的看了一眼瑞特多：“那这混蛋就是天生的圣徒了，见鬼了，一个圣徒，他怎么不去殉道呢这个王八蛋。”

“所以我和他分了，毅然退出守护团也是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烦了，存在感太强了。”

 玛丽嗤笑一声：“你就尽管嘲讽我吧，我就是这么个俗气的家伙哈哈。”

 拉塔鲁笑了笑，眼眸里藏着一些看不见的东西：“我不会嘲笑你的，玛丽女士，这家伙真的是……”

 玛丽一拍手：“果然，你果然喜欢他。”

 拉塔鲁愣了一下，无奈的笑了笑：“好吧，是的，我只是担心他只喜欢女性罢了，我应该没有机会了吧？”

 玛丽给自己到了一杯工业酒精，然后点燃了烟，将烟伸进了酒上，蹿升而上的火苗让这个龙人显得如此的“热情”：“喜欢就是这么轰轰烈烈的东西，去表白，不要在这里藏着掖着。他这个人喜欢被动，你不主动进攻你永远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还有，厄休安龙人从不介意性别。”

 拉塔鲁握了一下拳头，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我会的，我会找个机会的，我不想后悔。”

 下着小雨的墓园里，几块崭新的墓碑竖立了起来。在弥撒声中，一道道远去的灵魂的目光投在这几个低头默哀的家伙身上。

 良久，风声卷走了守护团往昔的笑声。

  玛丽挥了挥手，冲着俩个看着她的人微笑：“一路顺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