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货市场
位于荒漠边缘的小小峡谷里，蚂蚁们赶在烈日升起前溜回巢穴。偶尔飞过的鸟儿默不作声，停在逼仄阴影处的屋顶上，期望分享到一点点洒落的水。
石头垒成的墙壁间也还是有人工制成的材料。铁丝，水泥，并不规整的钢铁。窗户上的玻璃打理整洁。随着迅速冒出的阳光，屋子的门开了。
首先探出个尖尖的鼻子和嘴，象征性的探查一下。然后是个响亮的喷嚏。一只灰蹋蹋的高个狐狸提个桶晃了出来。身上是套沙漠迷彩服，从衣物褶皱上看他一晚上是穿这这身睡的。背后掖着把大口径手枪，眼神飘忽在他早已烂熟的峡谷景色上。
来到屋子不远处的水井边，伸脚踢下沉默的抽水机，没有动静。名为卢的狐狸呲了呲牙。
麻利的为水桶绑好绳索，丢进井里，拍打飞舞的昆虫。这些小虫子总能找到机会吸上两口血，纵使他有不薄的毛皮也不行。
水暂时不缺，可这破机器坏了快一个月了.眼看浇灌田地的蓄水池要见底了，没有抽水机抽到足够的水便要绝收。在这个严苛的星球上凡事没有第二次机会。没有收成可换不到必需品。
站在井边完成一早的梳理，卢去屋子后的田地里看看作物。这是种诡异的菌类，对于温度十分敏感，只有阳光从来照不到的地方可以生长。有些人拿它当主食，另外他还细心栽培了少量马铃薯。面包和果酱在这里可是奢侈品，那些大公司派来的采矿队高层们才吃得到，或是窝藏在阴暗处随时伺机而动的土匪头子。当然，他们的脑袋爆掉的时候也挺像果酱的。
卢打量着培养器里的菌类，自嘲的笑了笑。此时他的室友，前战友阿历克斯从房顶上跃下。匕首上串了只鸟。
“吃早饭吗？”他挥舞起鸟的尸体，眼睛里闪动迫切的光。
“不了，肉你吃好了。我可以吃素的。”因为阿历克斯没心没肺的高兴他稍微心烦了。这家伙总是死到眼前却满不在乎。给军队做刺客时就算了，如今每天要计算着怎样过活，这态度太不负责任了。
眼前的小猫咧开嘴享用食物，照常跑出去碰运气了。
卢从蓄水池里放了水到田地里，确保没有浪费的。然后来到他的运输机里。这是在他所属军团溃败时带出来的。当时基地已经炸上了天，各种各样的弹药在空中乱飞。他抓着尖叫的阿历克斯钻进了这架飞机，谁知道他是害怕或是兴奋的要命。在命运之神唯一的一次大发慈悲下逃了出来。幸好对方只是要他们占据的矿场，对于荒野中的逃兵不感兴趣。
翻开旧地图，卢的指尖在不同据点间游弋。抽水机需要新零件，去抢还是买呢。他拉开运输机上的小抽屉，散发紫色温润光晕的元素块十分美丽。
溢元素，这见鬼星球上仅有的好东西。他只知道所有的大公司，军队，都渴望着这种东西。似乎是最高端科技上需要的。拿着这个，你可以换到任何东西。所以，任何人也会为了这东西杀掉你。可惜这两块只够给他的飞机加油和维护使用，抽水机的损坏不在他的计划内。最要紧的是亚力克斯不知道他有这个。不然这两块溢元素会在两小时内消失，之后出现在某位姑娘的床头。
习惯的拉开枪栓，看了看弹匣里橙黄的子弹。他决定去马里拉的旧货市场看看。如果碰到便宜的好货可以用机舱里那袋食物换个零件回来。或者从某个路过的不走运的人那里“拿”一个。
诚然，正人君子是不会来这里的，况且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保命和尊严他向来选择前者，想必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贼猫，我去找个变流器，天黑以前我会回来。”对着亚力克斯可能游荡的方向大喊几声，卢发动了运输机。
阳光尚未照到谷底，黑色机身升起在地平线上，两侧旋翼轰鸣喧嚣。寂静的驾驶舱里卢眯了眯眼，不远处残留着战斗的痕迹。是黑牙部落与大乔伊的车队留下的。卢懒得打听是为什么，这些人哪天不打了才奇怪，至于理由，也许是因为他们的首领早饭没吃到新鲜蜂蛹而已。
运输机匀速前行，坑坑洼洼的戈壁很快变成了发灰的平原。卢大口吃着烤土豆，冰凉软腻的口感还不错。路上见到了骑着马的旅人，偶尔有越野车开过，有人对他比中指。
花费了三分之一的油料，他的运输机停在了旧货市场外简易的停机坪上。拿好枪，背起他为数不多的货物，聒噪的管理员早守在门外。
这里的管理员都是本土居民，矮小结实的身体外是永远理不顺的硬毛。精明的眼睛总能看穿你底细的模样。卢将停泊的费用塞进对方爪子里，这只巨型土拨鼠点下头，挪开了对着机翼的元素火箭炮。卢瞅了眼，玛里旺的腐蚀型号。
“伙计，我不是来闹事的，这么精良的家伙用我身上是不是浪费了。”卢拍了拍装食物的袋子。从对方抽动鼻梁的动作来看他闻到了明确的气味。
这只土拨鼠用与他体型不相衬的洪亮嗓音嘟囔道：“两天前有帮下贱的贼偷走了我们过冬的储备，上头发话了。不管是谁，不对劲先给一炮再说。”
“放心，我会守规矩的。”卢带着虚假的热情说。他倒真有点怕对方手里的家伙。他见过其他士兵被打中是什么样。你会在十秒的时间里从一个人变成蠕动狂叫的绿色粘液块，散发的气味胜过腐烂十天的尸体，最后销蚀殆尽。很大一部分失踪的士兵便是这是武器造成。
胃里的土豆在翻腾，卢无视了。扛起袋子走进灰扑扑的建筑之间。没有人指挥规划，所有的房子是自发搭建的。高低起伏的盘绕起来，方向感差点很容易迷路。各色兽们并不高声叫卖，买家和卖家会带着货物来回游荡，看上了跑进屈指可数的几栋大些的建筑里交易。比较昂贵的东西才会在店里买卖。
不远处苔原上有列车开过，马里拉有条轨道可以通车，车票很贵。而且来的兽远多过走的人。这让卢想起历史课本上所提起的淘金时代。我们何尝不是来发财的那种傻瓜呢。卢看着散发垃圾腐味的街道想。
街面上多是胡狼帮的成员，其他兽们背地里称他们永不停歇的垃圾搬运工。凡是结束战斗的地方，发生事故的地方，又或出现暴动的地方都有他们。努力的清扫干净所有能搬走的东西。
其次便是恶狼们。他们可与瘦小猥琐的胡狼不同。三只恶狼凑在一起，熊人巨汗都不敢随便招惹。他们会用最有效率，通常同样是最卑鄙的手段干翻敌人。
其余的只剩下他一样来老老实实做交易的兽了。蔫巴巴的羊驼们兜售同样蔫巴巴的肉类，闻起来是拉克鸟。不怀好意的土狼嗅闻每一个可能带酒的兽人，和他一样的逃兵在售货机前卖掉二手枪支，不时挥动拳头，为了无所谓的理由斗殴。占据房屋的多是土拨鼠，从二楼窗户那里打量他们。
要找零件需要去车站附近，卢走了一会儿，发觉有兽拽他尾巴。他不假思索蹬了过去，一只只有他一半高的狸猫蹿了开去。外形上很无害，不过卢明白他只要一回头就会给扒个精光。这种矮小的兽人动作可灵活的很，并且不像表明上那样弱小。
唔，有新开的美发店呢，卢舔下嘴角粗糙的毛发，把心思收了回来。越过一张张麻木的脸，在告示牌那停了会儿。上面的电子显示屏稀稀拉拉展示有钱人发布的悬赏。如果我的话，杀个人什么的还行。其他复杂的工作他不想做。摸了摸枪，暗叹为啥阿历克斯不愿和他接点工作。那家伙爱自由爱过火了吧。这让他记起了各种枪械使用要领和效果，不由得挪开了位置。
穿过旧衣店，挤过成堆废电器，眼前是售卖各种零部件的店铺。大部分藏在地下，门口赤膊的佣兵们恶狠狠注视路过的人。原本美丽的虎纹上各种伤疤。卢皱了下眉，这种爆炸造成的伤口他不喜欢。
路上一位看起来相当饿的老虎买下了他的东西，给了他两盒子弹。卢跑到路边售货机那里换了点钱。显然不够买零件的，他考虑要不要去用自己的运输机拉点客人。反正抽水机还能等几天。
跑到空旷的广场上，残旧广告牌下挤满寻找金钱客户的兽群。假如你给不出很多钱来雇佣别人，这里便是你的去处。大公司们是不屑做小生意的，他们能很大方的从矿场购买粗制元素块，对潘多拉求生的普通人通常无视。
四五架飞鹰直升机停在广场中央，和他一个种族的火红狐狸以轻佻眼神面对他们的客户。唉，同样是狐狸，差距怎么这么大。该死的达尔军团，当初招募他的时候可没说他会浪费两年青春做驾驶员，给的薪水还不够买票离开这星球。或者说，当其他集团闯入这里开始混战时，他就没可能走人了。
一位女性狼人在喊叫着有没有兽愿意帮忙运送木料和钢管。也有兽要卖掉自酿的酒。卢打起哈欠，注意力转移到跑来发传单的小孩子身上。
推开叫嚷找人报仇的疯子，他凑了过去。
“买张票吧先生，绝对值得，有史以来最血腥硬派的决斗，潘多拉的冠军从不留情。托格大人同样喜爱的竞赛。”小家伙的口水喷到了传单上，一副吃定他的样子。
卢对于比赛本身没太大兴趣，但可以下注赌一把。油墨味浓厚的纸张上大部分都是肌肉，看不出选手们有什么区别。
脑子里清楚不该去赌，可是，如何说呢，在充满酒味和汗味的狂野赛场上更能让他心情愉悦。
买了张票，咀嚼着肉味可疑的三明治，他来到酒吧门口。一头犀牛粗鲁的将他撞到一边，满眼所见皆是要割喉的眼光。这世上最糟的不过是掉进一个狼窝，这是他们狐狸的说法。
卢掏出票，尽量不再看门卫的眼睛，钻了进去。
走廊很黑，接过主办方提供的免费啤酒，卢用力咽着。记起什么似的，他打开通讯器。
“嘿，阿历克斯，我可能要更晚些回去，冰箱里有吃的。”
擂台十分简单。一米高的混凝土，前后不过十米的长度。没有围栏，两头巨狼围着擂台打转，一个没有耳朵，一个装了机械下肢。年岁不小的样子。
在换气扇带来的光影闪动中，高亢的鸣叫塞满耳朵。这给卢带来了放松。实话说他是个胆小的士兵，只有在驾驶战机的时候扔过几次炸弹，亲手捅人没干过几次。所以混在乱叫的兽群里可以让他感到和别人同样凶狠，暂时能安心点。
找到负责下注的人，看清楚价格，他买了第三场的比赛。
前面两场是热身的，一头狼掏出了一只花豹的喉咙，然后是一群变异犬的集体殴斗。等血的气味足够浓烈，重头戏来了。卢和其他人兴奋起来，尾巴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从地窖牢笼里走出的是面具疯子。只见苍白发达的身体上画满条纹，那张脸上戴着恶趣味的妆容。体表毛发几乎脱光了，所以卢花了点功夫才看出那是头狮子。他手中的斧子快比卢要高了。他的臂膀更夸张，卢敢说比他的腰粗。面具狮子并不喜欢人群，突然挥动斧子，某个倒霉鬼的脑袋飞了出去。随即尸体消失在人群里。
两只巨狼拉扯锁链，手里的电击枪噼啪作响。这对疯子起了作用，由他们拖着自己走上擂台。
卢喝光酒，随手扔到后面，攥紧手里的纸，心脏彭彭响。
擂台的另一边，神态倨傲的侏儒出现了。他胯下是…………四爪猿。小小的脑袋，大的夸张的臂膀，相比之下那双腿笑的可笑。实际上四爪猿快速移动的时候习惯用胳膊。纷乱毛发下隐藏着不逊于面具疯子的肌肉。
众兽默契的后退几步，毕竟这里被误伤到没人负责。
一头巨狼跳上擂台，用出乎卢预料的清澈嗓音开始讲解双方身份资历，末了不忘挑唆几句。卢没怎么听，他只希望他能赢。
随着一声枪响，两只肌肉怪物撞到一起。四爪猿生活在冰川区，常年行走在寒冷坚硬的冰雪上让他们的六条腿全都硬的像钢铁。只见这头猛兽借助额外肢体的支撑抡起最上面的臂膀快速拍打疯子。那声音胜过打鼓。面具疯子似乎没有痛感，任由四爪猿攻击。
然后，它惨叫了起来，手掌上插了把斧子，深深嵌进指骨之间。趁这机会疯子猛捶四爪猿的面门，当四爪猿抓住他的胳膊时疯子更加大力的踹他肚子。无奈对方到底有四只手，当他腿也被抓住时，四爪猿重重摔倒了他。
矮小的侏儒在台下为他的宠物打气。台上狂暴的动作令擂台边缘不断掉落碎屑。两者从站立搏斗变成了贴身的绞杀。四爪猿试图抓住对方肩膀和腰部，用利齿结果对方。疯子则用腿夹住四爪猿比较弱小的下肢，毫不留情的要扭断它。
卢的狂欢于四爪猿的悲鸣里结束。先前介绍选手的巨狼举起疯子的手示意胜负。卢挠了挠鼻子，跑去拿他的钱。周围的脸有的沮丧有的放浪，尔后期待下一场比赛。
卢出了门，藏好赢来的钱。头比较晕，刚才欢过头了。呼，歇一会儿去买零件，另外可以买两块速冻牛排，不管阿历克斯会怎么嘲笑，他得享受一次正常的事物。
酒吧门外的巷子里席地而坐的兽不少，他看到先前发传单的孩子们争抢酒瓶，像模像样的品酒。
卢舒开腿，背靠太阳，摸出香烟。
“能给根烟吗？今天手气不错？”
卢猛的回头，负责解说的那只狼正略微歪头，用他长满獠牙的嘴问他。因为缺了耳朵显得容貌怪异。面色却算和善。
呸呸，别相信，恶狼的话只能信两分。
僵硬的拉扯出微笑，卢拿了根烟给他。火光一闪，浓浓的油位和烟味淹没了他，这头灰狼一口吸掉半根。
“那个面具活不了多久了，你下次不要押他。在这个酒吧，赌输了拿不出钱来后果很严重的。”
卢疑虑的道谢，按说这恶狼不认识他呀，找他聊天做什么。
狼明白他的戒心，笑着拿出个徽章。
“你和我以前是在一个团里做士兵的。也许我们还见过。再说你的军服很显眼。怀念过往是好事，别引来注意。”
卢点点头，羞于承认是因为其他衣服没来得及洗。好吧，兴许是错怪他了，是有一部分前士兵保持着他没有的荣誉感，有些很快就死了，有些混的比他好。他仔细看了眼，确定这头狼的耳朵是激光剑切掉的。
两兽没再说什么，狼抽完烟晃着尾巴回去了。卢顺利买到零件朝回赶，惦记种的蘑菇是不是要添些肥料了。尔后他见到了高空中庞大空间站上纷落的流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