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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与心》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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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ublish Time:2024-01-01 18:22

《血与心》 第十七章



  卓姆与奥博森一同站在城堡某个偏僻侧门的门楼上,眺望着远方的小路。

  时至初秋,风已然开始肆无忌惮的劫掠着所有生命的温度,虽然对身强力壮的青年算不上什么,但卓姆还是感觉脸颊被吹的有些瘙痒,百无聊赖的抓了抓,想着时间反正还早,便向四周望去。

  “这里还真偏啊……之前都没来过这边,”随便看了两圈,卓姆倒是发现了点什么,“话说,这边站岗的守卫,密度是不是有点低了?而且他们是不是有点太……散漫了?”

  “他们是我的,嗯……之前算是亲兵,”奥博森瞥了眼身后的卓姆,估了下时间还算早,便也转过身,对着卓姆说道,“跟我打仗的时候,留了些伤,不太方便训练作战了,又不想退伍,我就安排他们来这了。”

  “虽然不是很能打了,但绝对足够忠诚,不该知道的事,他们绝对不会看到一点。”

  “你倒也不完全算个混蛋……”卓姆又看了几眼门楼下明目张胆打着哈欠的守卫,想着什么,“视而不见……不过,一会要是打起来,你应付的过来吗。”

  “不会的,他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奥博森摇摇头,继续说道,“你也要学会相信自己的判断,有时候这比你的判断究竟是对是错还重要,我想你应该能明白。”

  “就算真打起来……他们只来了两个人,不是我的对手。”

  “你有这么厉害?”卓姆反问道,这些日子的对练下来,他只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很厉害,但究竟多厉害,他也没数,“那你大概能打几个?那那只白狼又有多厉害?”

  “……纯血加上高强度的训练,我其实已经可以算是超一流的高手了,”总感觉被呛了一下,但奥博森也没说什么,继续回答着卓姆的问题,“如果来的是我认识里的那种近侍或者骑士,我大概能打五个吧,再多就需要地形优势了。”

  “至于那头白狼……他完全是规格外的,非要形容,你可以当他是什么小说里的绝顶高手,普通的人数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也只有他这种人,能明显的比我强了。”

  “噢……这样啊,”卓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年轻男生总是无法抵挡比战力的魅力,更何况他自己也早已是传说中的一撇,“只有他能比你强……那那天晚上是怎么打这么惨的?”

  “……因为有你们几个拖后腿,”奥博森略有无奈的叹了口气,“带着你们一个三流一个不入流的,打这种绝顶高手,还不如让我自己来,这样能撑更久,虽然我也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哦……那我现在能算什么水平?”想了想,卓姆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练了这么长时间了,我应该厉害很多了吧?”

  “这么长时间……才三个月而已,”奥博森轻哼一声,“至于你现在,二流……半吧。”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啊……总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来着,虽然也确实没多久,”卓姆选择性无视了他语气中的讽刺,问起了别的话题,“不过说回来,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我还以为你安排的会更……慢一些”

  “不这样怎么体现我们激进的立场呢,想绑架那帮人精下注,就得假戏真做,更何况,赌局也不会因为你的拖延变得更有利。”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冬天要到了,狼群要开始狩猎了,而战争,也要爆发了,”谈及这个话题,奥博森的神色也变得有些严肃,“这也是我胁迫王室的凭仗之一,在这种时刻,他们确实需要一头纯血的狮子,站出来稳定局势,安抚民心。”

  “虽然也跟我们自己有关,王族的凌迟并没有,也不会因为局势的动荡而停下,拖下去,我们的家族会越来越衰弱,而战争的发展……谁都无法预料。”

  “原来如此……”

  见卓姆没有出言讽刺,而是认真的在思考,奥博森欣慰的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他教给卓姆的知识虽然不多,但好歹是脱离了文化洼地的水平。

  正想再说些什么,奥博森的耳朵动了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如同此刻的秋意,轻哼一声,他转身向楼梯走去,对卓姆提醒道,“该走了,他们……快到了。”

  “啊?哦……”卓姆闻言,抬头望去,发现远方已经出现了一个黑点,便快走两步,跟在了奥博森后面,“现在下去会不会太早了点。”

  “必要的冗余礼节……以后会教你的。”

………………………………

  随着马蹄声停下,两个人从马匹上跳下,站到距奥博森十数米处,牵着马向二人走来,奥博森此时还没做什么反应,卓姆便仔细打量着这两人。

  来的这二人衣着却相当低调,干净,朴素,甚至找不到什么可以描述的点,但他们身形相当显眼,高大且健壮,比卓姆还要高出一头,明显日常营养充足,且久经训练,再加上他们身上毫不遮掩的狮子特征,和挂在腰间的长剑,让衣着上的选择有些奇怪,只要有些经验,就不会把他们当成一般的游侠。

  “剑……”

  一般来说,配武器接近自己的长官,绝对是很危险的信号,需要进行拦截,但周围的守卫就真如同奥博森所说一般无动于衷,甚至眼睛都没斜一下,只当这两只狮子不存在。

  卓姆默默地想着,然后眼神飘到了奥博森的佩剑上,“他今天带剑了……”

  “他心虚了?觉得自己手中没有武器可能会被斩杀?还是说怕我受伤……”

  就在卓姆胡思乱想的某一瞬间,他察觉到奥博森身上的气场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变得有些……压抑。

  “怎么回事?为什么……发生什么了吗?”无端的猜测,而后下一刻,奥博森开口了。

  “有失远迎,还请见谅……不过真是久违了啊,二位,上次我们见面,似乎还是,十七年前了吧,”奥博森的声音如同往常般平缓,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的情感已经逼近爆发的边缘,“来人,把二位贵客的坐骑牵到马厩去,好好照料。”

  从未出现过的状况,就连旁边的守卫都下意识瞧了奥博森的脸一眼,才低头执行命令,而卓姆只能从后方瞥见,他的嘴角有些低,“十七年前……?”

  “你还记得我们?”那两头狮子似乎对此倒是未感意外,转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守卫,便松开手中的缰绳,走到了奥博森面前。

  “那是当然……”一字一顿,卓姆甚至听到了牙齿碾磨的声音,“救命恩人,自不敢忘。”

  “但你的语气,似乎在说你并不是这样想的。”尽管这两只狮子是隶属于国王的骑士,但奥博森贵为伯爵,地位要高出许多,在自有的领土,他们仍需向奥博森行礼,而他们此刻却只是堪称失礼的回应着,其中那只一直在说话的狮子甚至上前一步,低头俯视着奥博森。

  “所以,”奥博森丝毫不惧,昂首迎上狮子的目光,他早已猜到,这甚至算不上一句询问,“当年你们是故意的。”

  “那是当然,”狮子冷漠的观察着奥博森的表情,“留下一只,才能更好的折磨和训练。”

  “帝王家,还真是无情啊。”扎根在心底十七年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肯定,但奥博森此刻却感受不到任何宽慰或释然,甚至空虚或愤怒。这个疑惑早已被他自己解答,而需要这个肯定的,也只有十七年前,十六年前,或者十五年前的他,十七年后的他,需要面对的是其他问题,所以他只能这样回以一句溢美或是讥讽。

  “彼此彼此,”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狮子随后便将视线转到了卓姆身上,让他感到了些许不适,“只不过现在看来……当年是该斩草除根的。”

  “您现在,”语气中的压抑在一瞬膨胀为杀意,随后又趋于内敛,“一样有机会。”

  “你以为我们不敢?”

  “您大可以试试。”

  言语中的冲突愈演愈烈,周围的守卫已然握住了武器,甚至还有几人向着卓姆挪了几步,但处于冲突中心的两人,却始终没有动手的打算,甚至手都没有搭到武器上。

  “但现在问题的核心,已经不在我们,而是在他了。”沉默以对峙,许久之后,奥博森才沉声回应到,声音已然恢复了平静。

  “呵,不敢动手,又何必装腔作势。”狮子冷笑一声,语气却未有轻视。

  “您不也是一样,”奥博森不软不硬的回道,依然不肯退让,“既为谈判而来,又何必与我多费些口舌。”

  “哼……带路吧。”再次的沉默,片刻后,那狮子才冷哼一声回答道,神色却是严肃了些。

  “请。”说罢,奥博森便做出一个带路的手势,转身向城堡内走去,似乎毫不畏惧背身面对两位骑士。

  卓姆快走两步,跟上奥博森,与两只狮子拉开些距离,不过这二人似乎也没动手的打算,只是跟着奥博森向里面走去,周围的守卫见冲突并未爆发,就只以保护的角度,跟了卓姆几步,便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

  房间内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些,相较于之前的一触即发,这两头狮子虽然是骑士,但能被派来交涉就肯定不是什么纯粹的武夫,目的一定很纯粹,尽管他们的脸上永远带着那种仿若天生,指向任何生物的高傲。

  那头一直在讲话的狮子,毫无顾忌的抽开长桌侧位的一张椅子坐下,而一直沉默的那头,则是坐在了他的左手侧,对这间小小会议室门窗外的守卫视若无睹。

  “既然坐下了,那还是简单介绍下吧,”待到奥博森和卓姆落座于长桌的主座,那只一直在说话的狮子也开口了,“我是哈德,骑士,他是格鲁,骑士。”

  格鲁依旧沉默,抱胸而坐,只是点了点头。

  “至于我们的来意……”还未待奥博森回答,哈德就再次开口道,“我们要你立即释放王子,由我们带回。”

  “作为奖赏……经由议会做出结论,我们允你与你的家族活下去,罪人之子,前事就此作结,我们将不再施与刑罚。”

  哈德平静的陈述着,像是在宣告某种恩赐。

  “听上去很丰厚,”奥博森眉毛都没动一下,“但可惜,容我拒绝。”

  “位高权重者,从来不可尽信,在这种事上,我只能信任比承诺更加切实的束缚。”

  “我是这样认为的,想必您也是如此。”

  “可惜,你们本有机会借此拯救这个国家,成为英雄,”哈德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明显是没觉得奥博森能认可这套说辞,“虽然这场灾祸,有一半也是因你们而起。”

  “然而,我们要证明的就是这个,”奥博森淡淡的回应道,像是完全没听到他话里的威吓,“这个国家不只需要你们狮子的拯救,这是所有人的国家,不是你们的。”

  “倒是毫不掩饰……”哈德闻言,也是沉默了一下,“你打算绑架所有人,把自己绑到这台不存在的战车上……”

  “看来你打算走你父辈的老路,一意孤行了。”

  “从十七年前就已经注定了,另一种可能性,不属于我,”奥博森这番陈词甚至没有起伏,平静的将自己置于牌桌的另一侧,“即便有,我想从我说出这句话起,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中立的余地了。”

  “更何况,我之前已经说了,现在问题的核心,已经不在你我,而是在他了。”

  “也是,我都把我们的王子忽略了,”顿了一下,哈德接着他的话回道,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说说吧,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我只是教了他些……粗浅的政治逻辑,”奥博森挑了挑眉,“我怎么可能对我们的王子不利呢。”

  “哼,果然如此……”哈德冷笑了一声,“你就打算凭此继续这盘荒唐的赌局?”

  “那我还是建议你接受之前的条件比较好,出于个人任务需求,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你的叛国言论。”

  “你花了多久影响他的思想?几周,还是几个月?我们可以用十倍的时间来弥补。”

  “但您似乎没有太多时间了,不是吗?”奥博森勾起了一个标准的礼仪性微笑,谈判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之一,尽管总要掺杂些胁迫,“况且我要是真答应了,恐怕也不可能活到下个春天了。”

  “在这种地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哈德的眉头微皱,“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我们同意了,你那个荒唐的计划,也满是漏洞。”

  “比如?”奥博森做了个请的手势,“洗耳恭听。”

  “比如?”哈德的眉头更深了些,“能做小动作的地方也太多了。”

  “比如。”奥博森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比如,我们可以说服王子回心转意。”

  “我比你更了解他。”

  “比如,我们可以让决斗无法顺利举行。”

  “然而你们会比我更需要一个结果。”

  “比如,我们可以暗杀你的这个弟弟。”

  “你们做不到,哪怕是在移动的路上。”

  “比如,我们可以暗中抹黑他的声望。”

  “在结果面前,一切都会变得苍白。”

  “比如,我们可以操纵决斗的结果。”

  “已经有很多朋友表达了暂时中立的意愿。”

  “比如,我们可以暗中掉包,换上相似的人去决斗。”

  “那我们便会杀入决斗场地,王子想必也不会同意。”

  “比如,我们可以架空你的弟弟。”

  “有我在。”

  哈德没有提及任何有关后果的说辞,长期的接触他很清楚,对于这帮眼中不知觊觎着什么的贵族而言,可能的后果只是最不值一提的注脚。

  卓姆默默的听着这些大多针对他的危险假设,表情是他这些时日已经学会且习惯的平静,奥博森还在前方辩驳,他作为砝码自然不可能露怯。

  而奥博森,神情和语气则愈发的……狂热。

  “…………”

  “我不信。”

  “不可能。”

  “我拒绝。”

  “我拒绝。”

  “我拒绝。”

  “我,拒绝。”

  “或许不可为,但我,偏偏要。”

  “原来如此……”在最后的让步被否决后,哈德的眉宇反而舒缓开来,神情些许了然,“你早就疯了。”

  “从十七年前就已经注定了,”狂热神情的影响下,就连奥博森那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可怖,眼中余烬被名为豪赌的风鼓动,异样的炽烈,“一意孤行的代价而已。”

  “……哼,这可是你自己的选的,”哈德摇摇头,神情露出些许讥讽,“是你自己向死而行的。”

  “如果害怕坠落,我就不会立足于深渊旁。”奥博森回答道,声音像被火焰炙烤般干燥。

  “希望你不只是被火光迷了眼,”自知没法顺利完成任务,哈德再次轻叹了口气,只要心中有杂念,就可以被撬动,最难办的就是奥博森这种人,因为他真的疯狂且别无所求,“既然如此,那就来谈谈交易的具体细节吧,在一定范围内,我们有全权代理权。”

  “早该如此,”奥博森回应道,伸手拍了拍卓姆的肩膀,“你去旁边的隔间坐会儿吧,接下来,就是大人的时间了。”

  “……?”卓姆有些疑惑的看了奥博森一眼,但也没说什么,乖乖站起身,走到隔间前,推门走了进去。

  只是他没想到,此时不算宽敞的隔间内还有一个人,几个月没见的辛伽尔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双脚踩着踏板正想着什么,只是抬头看了卓姆一眼,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卓姆愣了一秒钟才关上门,犹豫片刻,坐到了辛伽尔的侧对面,“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他也不会怎么样的。”听到这话,辛伽尔才把目光转到卓姆身上,此刻他早已没有了数月前的激动,也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那些年轻人冲动的话语,只是平静的回答道。

  “那你怎么就……”沉默了一下,卓姆才斟酌好了措辞,“怎么就答应了他的提议,你应该知道他要做什么吧。”

  “你怎么还在替我想,你和他才是一边。”辛伽尔只是摇了摇头。

  “那你就是知道了,”这个回答已经可以代表了许多东西,“所以……你为什么会答应,他对你说什么了。”

  “你果然也变了啊……”辛伽尔看着卓姆,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至于为什么……原因太多了,我怎么说的清楚呢。”

  “愤怒,恨意,责任,恐慌,逃避,怜悯……太复杂了。”

  “也许我也需要这样一个结果,合理的结果,而且……我想让你们活下去。”

  “难道你想故意输掉?”卓姆轻声说道,虽然他不清楚辛伽尔到底在想着什么,但相似的经历让他多少能够感同身受。

  “不,我会全力以赴的,”辛伽尔摇了摇头,虽然语气听上去有些踌躇,但已足够坚韧,“胜出的人必须是强者。”

  “因为这不会只是一个结果,而会是另一个开始。”

  “战争就要来了,必须有人去面对,你或者我,不论是谁,都必须足够强。”

  “这样才能保护所有人。”

  “准备好你的觉悟吧,”辛伽尔伸出了他的手,“卓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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