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忠雄已经回来了,他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东西。
“嘿。”我主动向他问候,他看了我一眼,抬起手回应。”你那边还顺利吗,晚餐的时候没有看到你们。”
“算顺利吧,我想。”忠雄思索了一下以后答道。”至少对我而言。”
“喔,那听起来很棒。”我说道,脑海中冒出许多”至少对我而言”可能性的想象画面。”恭喜圆满解决?”
“结果我的直属换成汉普前辈了。”忠雄说道,那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等待他的后续解释。”唐纳不愿意在我身上投注任何力气,也不肯把点数吐出来。所以汉普前辈告诉罗威那犬他可以把点数塞进自己的屁眼里,但是以后我就归他了。”忠雄耸了耸肩,对我笑了一下。”完全让我重温父母离婚那段时光。”
我不太确定他对这个玩笑有多认真,甚至是能不能理解离婚的这个概念,但我还是顺着他的情绪,跟着笑了几声。
我找出换洗衣物,想要洗个澡然后就睡了。今天好像没有做什么事情,但却极度的疲惫。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社交消耗吧?
“喔,对了,那应该是你的。”忠雄指了指墙壁,我才注意到在我们共享空间的中央,有一条……管道?管道底端是一个半透明胶囊,不确定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可以看到我的名字标记在胶囊上面。
“谢了。”我向忠雄道谢,走到管道旁,以我的生物特征签收,拆开胶囊。里面有一颗蓝色的小胶囊,还有一张纸条。我读着纸条上的内容,理解到这是类似处方签的东西,有各种警语和注意事项,和药物的功能──避免用户进入特‧亚兰‧瑞奥德。
我耸耸肩,看不出来反对的点,所以便将胶囊吞了下去。
纸条上有解释,”梦行”相关证照必须等到第三年才有考取资格,以及一些先备修课的建议。
得吃这东西三年,让我决定重新审视一下关于常见副作用的说明──便秘──好吧,或许可以靠着多吃点蔬菜减缓?
我把空的半透明胶囊放回管道底端,看着它咻一声的被吸走,消失在连接到天花板的管道。
真……复古?
“里希特。”我准备打开浴室门之前,忠雄从背后叫住了我。
我回过身,看到鹿仍然坐在椅子上,但转成了面对我的方向。
“很抱歉我稍早的时候,表现得像是个混蛋……”他低声说道,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还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碰了你的……财产,我很抱歉。”
我没料到他会打算说这个,感觉有点突然。但我想我并不介意。
“嗯……我觉得这没什么啦。”我不晓得以他的立场来说,这些事情到底是有多严重,但我实在不太在意,更别提差点炸成碎片的可不是我。”不过如果你也能表现的不要像混蛋一样,我会很感激的。”我摊平了两边的耳朵说道。
“我一定尽力。”他笑了,那让我尾巴轻轻摆了两下。
当我正准备要转身的时候,忠雄继续说下去了。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虎彻前辈人很好,因为他也是给我这种感觉。”忠雄换上了严肃的语气和表情说道。”但是你不应该太信任他……”忠雄犹豫了一阵子,语句有些断断续续。”他是阿尔泰马鹿,他们是……联邦的基本教义派。”
我不解的歪了下头,折下耳朵指向忠雄,微微瞇起眼睛。
“我是欧洲马鹿,联邦里头最多的物种──但这不是重点。”他在自己的胸口戳了两下强调。”红鹿──也就是欧洲马鹿,很不喜欢被认错成阿尔泰马鹿,因为他们的立场,即使以联邦的国族主义者们看起来,都太极端了一点。”忠雄的语气有点烦躁。
“所以……这代表什么吗?”我不太知道这个对话会走向哪里,只能直接发问。
“他是联邦最强的异能者,而你是帝国最强的异能者,这样有理解了吗?”忠雄将双手在胸前交叉,显得更不耐烦了。
“喔……”我抓了抓耳朵。”可是……这并不代表什么……”
“你要告诉我,虎彻前辈没有对锻造完整精金武器表现出太大的执着吗?”忠雄对我翻了个白眼,我只能默默的接受他陈述的事实。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我低下目光,感觉到有点不自在。”你也是联邦的公民不是吗?”
“因为……”忠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觉得这样不对吧?”他用力的甩了甩头。”这不重要,反正你最好不要太信任他,记住,阿尔泰马鹿背后一定有自己的算盘。”
我不太确定到底该怎么消化这个信息。我相信忠雄是好意的,但我也知道刻板印象和偏见能造成多大的伤害。我不认为我应该对虎彻前辈有所改观,就因为他所属的族群。即使他的行为好像真的有一点可疑……但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单纯就是我对前辈的了解太少了而已。
“所以因为这样,我并没有让他知道,我看过了……灰雪的全部记忆。”忠雄瞥了一眼挂着的灰雪说道。”从头到尾,就只有两个异能者真正碰触过那把剑,一个是盖拿──那匹魁梧的白狼。”他停顿了一下,再次和我对上目光。”另一个,就是你。”
“喔,这不是也不奇怪吗?”不就是只有我们接触过灰雪的意思?
“因为虎彻前辈实在是对精金武器展现出太多兴趣了──虽然说我可以理解为什么,如果草食动物几乎没有能力锻造的话。”忠雄叹了口气,靠上椅背。”所以我向汉普前辈确认过了一些细节,包含中午我们的那些谈话内容。”
我回忆着在食堂的时候我们说过了什么事情,有些细节可能有点朦胧,但我大致能记起来重点。
“按照锻造完整精金武器规则的逻辑判断,灰雪的锻造者就是盖拿和你。”忠雄以做出结论的语气说道,棕色的眼睛盯着我,可能在等待我的响应。
“可是……”不合理啊,我难道是在无意识下完成我的部分吗?但是,如果精金武器必定由至少两人锻造,而我和盖拿是唯二碰触过灰雪的人,那么……的确按照逻辑推断,我们是灰雪的锻造者就成为唯一的解释了。”这代表了什么?”我最后终于脱离混乱的思绪,向红鹿问道。
“我不知道。”忠雄耸了耸肩。”但我想我应该要告诉你,毕竟是我……的错。”他又看了眼灰雪说道。
“那……”我都已经要碰到浴室滑门的面板了,但还是忍不住回过身。”你最后,到底看到了什么?”
忠雄的表情垮了下来,移开视线,将自己转回桌面前方。
“很难形容,那个形体起伏不定、无以名状的怪物……”他低声的呢喃道。”我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但实在太恐怖了,我没办法用言语表达。”
“喔,好吧。”我暗自叹了口气,压下怀疑他说谎的想法。”那……明天见啰?”我看到忠雄在关闭终端,看起来要睡了的样子。
他响应我,并道过晚安之后,便爬上了床。而我在房间灯暗下来之后,又等了一阵子,才进到浴室里。
我很久,没有淋浴了。但我想,我现在很需要回忆一下,温度刚好的热水,流淌过每一寸肌肤的感受,带走我纷乱的杂念和疲惫。
我低垂吻端,放松全身,让耳朵和尾巴自然下垂,看着所有小水珠,自我湿透了的毛发末梢汇集,然后坠落。滴答、滴答,在浅浅的地板积水上,泛起了转瞬即逝的微型涟漪。
做了几次深呼吸,让云雾状缭绕的水气进入鼻腔,舒缓我有些干涩的吻部。
真的是,有够疲惫。
我都忘了,我有多不喜欢社交。而这么多年的疏于练习,肯定绝对一点点帮助都没有。
政治权谋斗争、台面下暗潮汹涌的激流、派系势力划分表态、大师们目的不明的邀请函……这也太累人了吧?
我关掉水流,仰起吻端,用力甩了甩头。
我不想要以这种方式,开始我的新生活。但是……只要有交流,这不就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吗?
深深的无奈之中,我再次叹了口气,决定不管有什么事情,通通都可以留给明天。
展开意识,将自己弄干,穿好衣服以后我离开了浴室。
从呼吸声判断,忠雄应该已经睡着了。于是我不发出一点声音的翻身躺上了床铺,对其柔软舒适程度和看起来一样感到满足。
调整了一下姿势,我盯着天花板几秒钟,接着便打算实行刚刚定下的最终方案,把眼睛闭起来。或许是那颗蓝色胶囊的效果,在这个繁忙一天的夜晚时分,我至少很快就入眠了,并且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