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木口中的仓库是一栋被杂草包围的烂尾楼——确切说是烂尾楼地下那座和上面破败风完全不搭调的精密重型仓库。
较不危险的遗珍像金条一样摞起堆放，危险品则单独陈列。安木说，奇树会在每座洲级大厦附近都会有一座遗珍藏库，既能用作转运遗珍的中继站，也能当作临时的武器库。
许多强大的遗珍依旧沉睡在真空贮存室的微光下，奇树会的战士还没来得及使用它们就命丧黄泉。看来救宗——或者说阿庇连出卖自己灵魂的这种做法，的确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安木查阅遗珍存储名录的时候，奇树会在星辰阶梯城的总部发来消息，授权安木使用奇树会在亚洲的一切设施。
按照程序，在奇树会失去了某一地区的控制权后，该地区的干员应竭尽所能抢救库存遗珍。但安木此行可不是来抢救遗珍的……
其实他们要是不给许可，安木也知道怎么骇进去。
“找到了，”白狐指着屏幕说，“灰海宝石，来自狱级灵境灰无垠海，它的结构体蓝图和极欲之子的觉醒仪式非常相像，唯一的问题是……”
“是什么？”极夜担忧地问。
“副作用比较大，”安木说。
“说话不要说一半。”小白龙道。
“奇树会从来没尝试过帮极欲之子觉醒，”安木继续说，“更别说是用遗珍快速觉醒了。如果结构体蓝图没错的话，它的确可以在半小时之内让你们觉醒；而根据集团的觉醒仪式推测，这半小时内你们会处于某种深度昏迷的状态。”
“所以半小时之内，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们都察觉不到，对吗？”极昼若有所思，“那靠装睡混进去的办法是行不通了。”
“不尽然，半小时之内你们肯定会被集团联盟的人抓住，你们也的确是不省人事的状态”安木说，“不过据奇树会对阿庇连的了解，那个老东西是一个极其有仪式感的人。他十有八九会把你们带到最近的极欲会所，而到那儿至少有半小时车程。”
“极欲会所？”极夜不解。
“集团老爷们玩弄极欲之子和极欲天使的地方，也是这些侍仆刺客们的基地，”安木回答，“但哪儿已经没几个人造人了，否则侍仆刺客太多的话，我们也不敢在这里大动干戈。”
“所以那儿就是我们给阿庇连开瓢的地方。”极昼道。
“对，不过还有很多细节，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说。”安木朝仓库深处偏偏头道，左脚就已经迈了出去，“我不担心你们的战斗力，而是担心你们的能否及时发挥出战斗力。”安木在“及时”两个字上加重语气。“你们没有被‘驯化’，所以他们一定会在你们身上做许多保险工作，来确保你们不会中途一拳打歪自家老爷的吻。”
“什么保险工作？”小白龙一边走一边问。
“一是把你们的意识搅得模糊不清，二是身体上束缚你们。鉴于你们在小区门口展现出战斗力，集团很有可能两个都用上。不要指望靠自发的相式或者冥想来对抗精神束缚，这些家伙就是用上入脑电极我都不意外。也不要指望生生挣脱身体束缚，他们有某种工业级的液压束缚系统，要挣脱那种东西，你少说也能举起一座两百层高的大厦。”
“这些家伙专业的过头了。”极昼说，“那怎么办，听你这么一讲，我们就是觉醒了也是自投罗网。”
安木撇嘴一笑：“别忘了我们。”话语间，他摁下一个真空隔间的按钮。短暂的灵魂扫描后，隔间门扑哧洞开。苍白光照下，一串殷红如内脏的宝石引入眼帘。”
“熔金之石，”安木捏起它，说道，“和它接触的生命体的体表温度会骤升至五千摄氏度高温，能融化任何你想得到的物质。我会把它做成胶囊黏在你们的舌头下面，半小时后胶囊壁被唾液分解，宝石就会接触到你们的口腔，而你们就能把束缚装置熔成一滩铁水。”
“不会烧到自己吗？”小黑龙问。
“不会。你的体表会形成一层未知的隔热物质，就是反应堆炉芯也烧不到你们，这也是它被归为外理遗珍的原因。”安木说。
“那么精神束缚又该怎么办？”极昼又问。
“花精，”安木答道，沉思片刻后说，“还得是效力相当猛的那一种。”
“也是做成胶囊？”
“对，不过要黏在咽部。花精的大部分效力要通过气味才发挥的出来。只有放在那里你们才能‘闻’到。”安木将宝石放入裤包，领队继续去往深处，“花精帮你们恢复意识的那会儿，也是熔金之石发挥作用的时候。这个时间你们可能还在路上，也可能躺在极欲会所的床上。不管怎样，一旦你们身边的东西开始融化，就没有退路可言——你们要么打穿阿庇连，要么真真正正的被俘。在你们被带往会所的路上我也会跟着，开打后我会支援你们，但你们要给我个信号。我没法在太近的地方支援你们，那样会被发现。”
“就像今早上那样？”极昼说。
“就像今早上那样。”安木点头。
“所以按照计划，我们佯作被抓，然后在熔金之石和花精的作用下苏醒，凭借灰海宝石赋予的某种觉醒，趁着阿庇连在附近时把他干掉，好让集团陷入混乱，以便脱逃，是这样吗？”
“正是。”
“我不知道觉醒后的极欲之子该怎么战斗，”极昼语气里透着忧虑，“和在一无所有中战斗很不一样吧。”
“对，很不一样，”安木的眼睛一边搜寻着一座座真空藏室，一边说，“在血肉里，你是用某种‘机甲’在战斗——你可以这么理解。但觉醒之后的战斗，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你了。但你的身体素质，你的相性，会得到极大提升。而且每个极欲之子都会获得某种‘特性’，这种特性会让你们变得……相当致命。”
“特性？”双子发出相同的疑问。
“对，特性，”安木继续说，眼睛继续寻找，“彼岸迷思之门根据门前之人的思维吐出肉胎，将这些肉胎养大就是极欲之子。极欲之子的特性就与这些思维有关。而你们，零号双子，并非来自思维，而是来自于一个叫‘原初宇宙切片’的遗珍。我猜测你们的特性肯定会和你们的本源相关，原初暗与原初光。”
“那……”极昼问，“原初宇宙切片是一个怎样的遗珍呢？”
“不知道，”安木答道，“整个雪苍兰都没有这件遗珍的资料。我们只是知道你们是完全启动大噬像的钥匙，来自于一个叫‘原初宇宙切片’的遗珍。事实上在一个极欲之子觉醒之前，没人知道他或者她的特性是什么。但你会知道的，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你只需要……顺水推舟就好。”
“我不确定，”安木的一番话没法打消极昼的忧虑，“我不确定我可以。”
“为什么？”安木看了小白龙一眼，而后又继续寻找灰海宝石，“没关系，我明白。其实我也拿不准，这次的行动实在是太冒险。告诉我，极昼，极夜，你们怕死吗？”
极昼感觉到小黑龙捏着他的手，他抬起头问安木：“你怕吗？”
“怕，怕得要死，”安木回头看着双子，“但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极欲之子的宿命和干脆利落的死亡，你们更怕哪一个呢？”
“我怕宿命。”原初光直视白狐的眼眸。
“嗯，”安木回过头去，继续寻找，“那你还怕战死吗？”
“还是怕，”极昼说，“只是相对之下不怕罢了。”
“那就足够了。”安木摁下按钮，气锁门呼哧洞开，一颗浑浊的白色宝石静静睡在藏室中央，宝石内部仿佛有雾气涌动.
这便是灰海宝石。
白狐把它塞进了另一个裤兜里。
还好藏库的负责人已经魂归天外，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允许安木这样处置外理遗珍：熔金之石被挖出两个能装进胶囊的小圆粒，灰海宝石被研磨成粉。他还找来到这儿最猛的认知稳定花精，和熔金之石的小颗粒分别卷进四颗小拇指甲大小的胶囊里。两颗固定在双子的舌下，两颗用相式引导固定在咽处。在做完这些事情后，他用复印纸铲起宝石粉尘，走到了双子面前。
“准备好了吗？”白狐问，“这些粉末会让你们觉醒，但也会让你们陷入短暂的昏迷。很有可能下次睁眼就要面对阿庇连了。”
“一无所有会跟着你吗？”极夜不安地问，“你不会抛弃我们的吧？”
“对，一无所有跟着我，你们一苏醒，我就会赶来支援你们，”安木正视极夜说，“如果我抛弃了你们，它也能让我不好过。你可以把这看作是我的保证。”
血肉的眼球盯着安木好一会儿，而后又看向极夜，眨眨眼，意思似乎是说他没撒谎。
小黑龙点点头，看向哥哥。
“你打算怎么把我们交到阿庇连手上呢？”极昼问。
“在你们陷入昏迷后，我会把你们抱到上面去放在地上。围着你们浇一圈半透明的白色液体，再在圆圈顶部画上第四之结的符号，把一切伪造成是救宗做的事。”安木回答说，“你也听到救宗说的：阿庇连出卖了灵魂只为了抓到你们。所以这些应该足够骗过他。在他们把你们带到极欲会所的路上我会在远处跟着，至于剩下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极昼抿抿嘴，伴随沉重的呼吸。他点点头说：“我相信你，我也逃够了。”
安木·胡尼朵点头致意，端起粉尘，说：“我启动仪式。”
双子合上了眼，而安木将宝石尘端到嘴边。轻风自肺起，穿过气管与口腔，卷起晶尘莹末，卷出一片闪烁的白雾来，包裹了双子的面庞。相式的精微环在尘雾里隐约可见，高位力量自世界的最深处涌现而出，如湍流冲进水渠般注满了相式。力量随白狐的意识流淌，抽聚着灰海宝石的内在，与极欲之子的本质产生着共鸣。共鸣之声回荡在昏暗的藏库灯光下，回荡在清冷的破败废墟中，回荡在人类世界与兽人世界的狭缝里，消融在深冬的空气与双子业已飘散的意识之间。
白狐做了他应该做的：抱着原初暗与原初光的形骸，放在废楼前的草地上、他用白色胶液围着双子画了个圈，又在圈的顶部画上第四之结的字符；而后带着一无所有乘云轮飞到远处，在极目相式的协助下注视着集团的爪牙蜂拥而来。
安木回想起沙漠之旅。也是像现在这样，他将一颗旷世的炸弹送进敌军深处。它爆炸了，极欲工程的骨与肉随之灰飞烟灭。而这一次，他们也许能湮灭极欲工程的魂与灵……
希望命运青睐。
毕竟，那两条小龙也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