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的声音像是引发了救宗的神经痛,令他的脸拧成一团。救宗面容颤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还有你,还有你,在这儿又有何贵干?”
没人回应他,等祂说下去。
“他妈的,操你妈,”超越世界之声发出咒骂,“我必须承认,你,还有你,还有坐在云轮上面的那个人不人狗不狗的东西,你们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灰海宝石是吧?熔金之石是吧?操你妈。”祂握正肉大剑,继续口吐芬芳,“我和人做合约没有不成功的,他操到你俩屁眼,我拿他灵魂走人,本来多么简单的事情,你们非得把事情搞得这么难看。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把阿庇连的灵魂从虚空中拽回来吗?操你妈,要是晚了一秒,他他妈就正儿八经死翘翘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极昼的脸色阴沉得不能再阴沉,“你又把他拉回来了?!
救宗脾气暴烈地对侍仆刺客一挥手。一缕白烟钻进去,金粉形体随之在呻吟和惨叫中发生剧变。
“你想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是吧,你想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是吧?!”怒容几乎把物质行宫的脸都扯碎了,“我想说,我他妈要给阿庇连第二次,也是他妈最后一次机会,好让他顺顺利利地完成合约,老子好收拾东西走人。啧,我他妈最讨厌的就是给人额外好处,更别说是这头……“
救宗话说一半噎住了,同时脑袋往前一倾,就像有人朝后脑拍了一掌。他往后看去,盯着云轮怒吼道:“操你妈,狗狐狸!”
双子看到一颗弹头嵌在救宗后脑勺上,周围一圈毛发还被烧焦了。
“老子这就来干你!”救宗咆哮着如炮弹出膛冲向云轮。肉团子跟着一蹦,将救宗截下。
“操你妈!”物质行宫一边叫骂一边一无所有打了起来,一时间腥臭滔天。
但双子无暇顾及安木那侧。侍仆刺客的身体正在剧变,男性和女性的特征涌现叠出,不合理的肌肉像虫群一样爬满全身。极昼不打算等到这家伙进化成完全体,他持槌一冲而上。极夜紧随其后,看看能不能帮上哥哥的忙。
守在建筑门口的雇佣兵们面面相觑,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加入战斗。随后在指挥的命令下灭火去了……
首先回响在战场上的,是银槌敲在头骨的声音。
自然,极昼不可能给阿庇连借尸还魂的时间。
就算是极欲之子的躯体,就算是有白浊救宗的加持,头骨也没有强大到能硬接槌击。眨眼之间,战场便多了一具无头女尸。又是转瞬之间,极夜镰刃挥过,尸体便仅剩下碎块。
双子瞥见一律青烟飘出尸骨,发出嚎叫。极昼熟悉这个嚎叫,虽然他们就没听过阿庇连说过几句话,但他的声音极昼再熟悉不过。
巨镰斩过青烟,魂魄一劈为二,烟消云散。极昼看着嚎叫消失的空气,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另一边,安木和血肉陷入了苦战。
没有穿戴者的一无所有没办法展现出全部力量,单靠肉团子是断然挡不下救宗的进攻。安木的子弹对祂也起不了效果。救宗打得哈哈大叫,神采飞扬,照这么下去不出十秒,他就能一剑把云轮捅个粉碎。
确实,救宗击败安木和一无所有的速度很快。
但双子更快。
随着极昼的战吼撕裂灰霾,槌头击中救宗下肋,深深打入圣袍包裹下的铁青色肌肉。祂被打飞出去,几乎要飞出会所的场地,肉剑也险些脱手。
为了打出这一锤,极昼踩塌了木走道。极夜好在和哥哥保持了一段距离,不然肯定得摔个踉跄。
救宗还算体面地落到地上,然而身体却不自主地弯向一边,叉着腰,上半边脸写满了愤怒,而下半边脸则疼得直吸凉气。
“我他妈就知道,吐!”救宗一面说,一面把安木趁祂张嘴时打进去的弹头吐出来,“我还指望老东西的灵魂足够强,结果他妈的一槌头就没了,操你妈!“
说话间,极昼就冲到了救宗面前。重槌从下挑起,径奔救宗下巴。祂偏头躲开,槌头又借机突上面门。救宗气急败坏,不想搞这么多花活,握紧肉剑只一抡,凭借奇快的速度抢在槌头击中自己之前抡中极昼。小白龙没料到救宗这一下,被重重打飞出去,摔进温泉池里。
“他妈的,两次打中我都是靠的偷袭,你还真以为你比我强啊?!”救宗咆哮说,“你们他妈把我搅得玩性全无!好吧,行,今天我让你们求仁的仁,给老子看好了,‘救宗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祂擎起大剑,温泉池顿时沸腾翻涌。极昼尝试在里面保持平衡,但发现自己越陷越深,就好像池子在下沉,水又在源源不断冒出来。忽然,他的脚踩到了什么柔韧粗壮的东西,将他托出水面。他顺势一跃跳上木走道,回头一看——其实不用回头,因为不论是前面还是后面的温泉池里都正在发生同一件事。
液体凝结成肉柱,近百根粗大触手拧成螺旋,从池中拔地而起,宛若一座座亵渎的宝塔。
“知道这叫什么吗?!”救宗用那张扭曲的脸大喊大叫,整个形体也升至半空,“这就叫他妈的混化!这些触手会本能地钻进每一个孔洞,把你们活活撑爆!
触手螺旋在空中结成一团,纠葛缠绕,吞入救宗。在那一刹那,整个触手群忽然有了统一的意识,像一个巨型生物一般行动起来。
“快过来!“安木的云轮抵近过来,白狐在其中向双子大喊道,”我们走!“
“走?“触手的螺旋中枢里传出超然的声音,”你们还想走?!“
没人管救宗在说什么。双子奔向云轮,而云轮飞向双子。那些如风暴般袭向双子的触手被镰刃尽数斩断,那些如雨点般打向云轮的触手让安木尽数躲开。
自然,救宗的手段不可能只有几根羸弱的触手那么简单。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触手壁骤然分泌巨量脓液,一道粘液壁障从天而降,像一张地毯般铺遍整个战场。双子、肉团和安木自然无法幸免。粘液重量和张力大得出奇,云轮被拍到地面,失去动力;安木连门都蹬不开,双子也几乎动弹不得。
“好了,终于他妈结束了,“触手群像洪水一样涌向他们,救宗在上面嘟囔道,”虽然你们把阿庇连的灵魂毁了,但是你们倒也能好歹弥补一下。行吧,我想谁都有需要讲究一下的时候。你们倒也不是不行……“
“这个!“安木踹一脚门就骂一句,”傻逼!“他操起枪对准那些触手一通乱射,但也只是杯水车薪。他用相式升起无色壁障,但被触手一捅即破……
极昼从粘液中挣扎着站起身子,握住银槌;面前是如海啸般的触手,遮天蔽日。尽管站起来这件事几乎抽光了他所有体力,尽管刚刚的深渊级构相令神经不堪重负,但精微环依旧在他脑后铺展开来,方圆三里的灵流以他为涡心开始旋转。
阿庇连的灵与肉具亡,极欲工程的体与心齐灭。对极昼而言,复仇变成了求生。
从第四赞歌到救宗之战,他和极夜必须活下去!
极夜也像哥哥一样站起来,感觉好似顶着一台液压机。他想要挥动巨镰,但光拿起它就耗光了所有力气。哥哥在奋力一搏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一种源于弱小的悲恸从极夜心中涌来……
但突然,一声足以令万籁寂灭的轰然之音,倏尔涤荡在四川之南的穹窿下。
在救宗还没反应过来时,一股狂暴的力量便将触手群一劈为二。一线天穹也乍然出现在众人上空。
“哈?”超然之声不解道。
随后,三道轰然之力陆续到来,依次在混化实体上留下恐怖的创口。声爆令双子耳内只剩嗡鸣,而安木几乎震晕过去。
“是……”安木在尝试用传心术和双子沟通,“是相轴大炮……用的气爆相式的弹药……“
“相轴大炮?“极夜相当惊讶,”还有人站在我们这边吗?“
一旁,极昼的第二发深渊相式已经构筑完毕。气爆相式把他耳朵震出鲜血,但没能令他从构相中分心。他将自己作为向相式输送灵流的泵,难以置信的灵流经过他的神经涌入精微环体。他的精神随时都会因超载而幻灭,也因此,深渊级的相式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完成了搭建。
下一秒,原初之光释放了心中之相。
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刹那之中,一根直径十米的纯粹能量从相式环中涌进现实,在十二秒内以太阳耀斑的温度冲刷着外理实体。火焰将波及的一切气化,温泉池、木走道、云轮残骸、会所废墟、粘液,以及混化实体。极昼用真空隔绝场保住了自己一行。救宗则照单全收。凭借第四之结的权柄,他虽被烧得一丝不挂,但好歹没变成一团气体。
十二秒后,冲刷结束,汽化岩凝结成岩浆,岩浆凝成石雨,战场下起一阵高温石雹。透过热浪,他们看到远处草木窜起火舌,滚滚浓烟在两里开外的地方环绕此地升起了烟墙,
以及挣扎蠕行的救宗。
不等高温散去,极昼就拖着长槌,走向救宗。
“滚开!”救宗的声音依旧超然,但震慑力全无。他奋力爬远开。“他妈的,别过来,滚开!”
极昼持握银槌,步子迈的更大更快。
“滚开!”祂失心叫喊道,“滚开!”
极昼小跑起来,冲到救宗面前,手起锤落……
世界为之震动一刻。
震荡从听觉中传来,从触觉中传来,从嗅觉中传来,从味觉中传来,从直觉中传来,从不属于人或兽人的感官中传来。槌头被不知名之力挡在距离救宗面庞半公分的高度,但救宗也的的确确停止了所有生理活动,变成了死尸。
这具铁青色的尸体,疲软地躺在地表上。
一阵不可感之风拂过,救宗形骸随之崩解,化作无数粉粒,挥发殆尽。
石雨已停。安木、极夜,还有一无所有,在隔温相式的保护下走到极昼身边,看着尸体方才还在的地方。
在传心频道里,安木说:“祂真的死了吗?”
“反正连尸体都找不到了。”极昼回应道。
他丢下银槌,长槌化作白风,融进鳞片之间。
极夜踩了踩救宗尸体的位置。一无所有则一跃上去。
“接下来呢,”极昼用传心问询安木道,“我们去哪?”
但安木的双目依旧盯着那块空地:“我……我不知道。”
忽而,一声神异嗡鸣划过天穹。这声音是如此神奇,以至于钻进了众人近乎失聪的耳朵里。他们都听见了,并向声音的源头——他们上方的天空看去。
但见阴云在头顶上空空出一轮云洞,但云洞后的天空不是澄澈的青色,而是浑浊的灰靛色。整个天空看不到一丝日光的痕迹,但整个世界都被某种苍白的光照亮。这光似乎是层云莹莹发出的。
这光和救宗身上的很像。
又是一声神异的嗡鸣……
五具形体在云洞的中央,在灰靛色的天空中浮现,以一字排开。它们每一个都被奇异之光所包围,色彩各不相同——天青色、紫罗兰色、血红色、琥珀色,以及灰白色。极昼、极夜、安木还有一无所有都看见了,那灰白色的形体坠下天空,不断崩解,化作齑粉,就像救宗被处决后那样。
如是,黑暗天光下仅剩四具形体。
在最后一声神异嗡鸣后,它们隐去了身形。天空恢复了青蓝色,层云恢复了银白色,第四之结的威能自这个空间中隐去,整个世界再度明亮。远处的烟墙处,已经有城级大厦的云轮在忙于扑灭火焰和普通人类的注意力。
“我们走。”安木传心说,转身带着一行人走向出口,但出口处有另一群人大步流星地迎面走来。
他们中绝大部分是一群小孩子,只不过是机械之躯,荷枪实弹。走在他们最前的是一个高佻的龙兽人女性。猩红色鳞片表明了她的出身,黄金与丝绸长裙表明了她的地位。
安木知道这些人,不论是这条龙还是那群机械兽太:她是卡丹莎·红莲,红莲业火家族的“叛道次女”;他们是玉兔机兽,来自另一个世界,并总是尝试保持中立。
极昼知道他们为何而来:救宗,阿庇连的死,以及深渊相式闹出的这么大动静。
不等走近,卡丹莎·红莲,亚洲大厦现任大枢机,就开口说:“安木,还有你们,零号双子对吧?阿庇连是不是已经死了?”
当然了,他们听不见
待到两拨人站定,双子和安木茫然地看着卡丹莎时,大枢机才意识到面前众人可能在战斗中失聪了。她于是用传心术又问了一遍。
“是的,”安木在传心频道中回答,“已经死了,救宗和你的弟弟。”
“刚才的那个异灵是怎么回事?”弟弟的死似乎对卡丹莎没产生什么震动。
“是混化,”安木传心道,“是救宗,他也死了。”
“那个深渊级相式也是你们引起的吗?”卡丹莎问。
“是的。”安木感觉自己像在做笔录。
“安木·胡尼朵,还有这两位小先生。”亚洲大枢机正色说,“从现在起,你们既不是奇树共进会干员,也不是零号极欲之子。你们刚刚从城级大厦购物回来,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灵境失控,异灵袭击了你们,也破坏了附近的建筑设施,包括这座极欲会所。而洲级大厦迅速反应,附近的玉兔机兽积极配合,及时遏制了灾害。现在由于死伤人数过多,附近医院已经过载,你们要随玉兔机兽们到寒原世界接受治疗,明白了吗?”
极昼和安木点点头。极夜睁大眼睛,看看白狐又看看哥哥,没听明白。
“这里交给我,”大枢机说,“你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