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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槲之书》寻我之旅:盯梢

作者

深天


3 只獸收藏了此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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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發佈時間:2022-03-23 22:18

《银槲之书》寻我之旅:盯梢

作者

深天


写在最前:

寻我之旅系列是一个围绕银槲之书的艺术企划,我会根据来自不同艺术家的《我的小马驹》原创角色进行插画与短篇创作,此后将由各个艺术家进行接力创作。

 

本篇的原创角色来自同人艺术家兆兆,他的个人主页:https://fimtale.com/u/%E5%85%86%E5%85%86

 

他接力创作的作品链接如下:

【待补充】

 

 

 

————————————————————————————————————————————

 

盯梢

银槲之书·寻我之旅Pt.3

 

 

 

先兆,陈兆钧。相似的名字,不同的生灵。

 

一个小马,一个人类。一个永远离开了家乡,一个仍在翻卷尘世摸爬滚打。

 

2021年12月7日,东亚,中国,浙江,杭州。相距不到两公里的二者,一同笼罩在寒冬的夜幕下。

 

晚八点四十三分,冰寒的冷风在天台上肆掠。

 

然而他只顾盯着那个坐在自习室里的那“另一个自己”,思绪万千,并不在意刮起他碧绿鬃毛的冬风。

 

他是先兆,新谐律的高级干事,银焰巫团五级巫士。在大静止将他赶出家乡之后,他便以巫士身份积极活跃在人类世界之中,算是对这个世界适应得最好的那一批小马。

 

可能也是最不在乎元不元我的小马之一。

 

即便在三个月前他申请了元我探索协议,但那对他而言,只是用来给自己休一个长假的东西。

 

自从最初那场因接触人类而起的火灾之后,他一直在与巫团最优秀的几名外勤巫士一道,追查被掳走的小马们的下落。他们的手段利落而冷酷,裹挟着故土覆灭的怨愤与新家未定的焦虑。

 

一路上,尸山越堆越高。

 

而待到他们沿着那尸山攀援而上,终于抵达始作俑者的宝座时,却发现为时已晚。他们仅仅救下三名同胞,而剩下的那十余个,已经在敌人完成了交接转运后,因此彻底消失在5.1亿平方公里的文明迷宫里。

 

在那之后,一些巫士立即投入到别的案件中,带着一种仿佛要证明什么的执念;一些仍然没有放弃,哪怕用上并不可靠的预言与测算的方法;而另一些,则为了调整心性,给自己休了长假。

 

就像先兆这样,以“元我探索许可”之名。

 

所以他,这只黑体碧鬃的独角兽,并不关心那所谓的元我。找回自己的“道心”,重新投入到与宗主世界的搏斗之中,这样就足够了。

 

但是就像最初提出“元我理论”的那几匹小马所说的那样:“小马与其元我存在着命运上的拉扯,他们最终会遇见对方。”

 

他还记得十五天前认出元我的那个时候,那是一个阴天,阴得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座地下之国。他游荡在人类的国度里,而后便看见了那个家伙。那个你如果把他丢进人海之中,便像融化了般根本找不出来的人。

 

那个二十六岁的普普通通人类青年,陈兆钧。

 

但那箴言终归是应验了,必然寓身于巧合之中,他在那隐晦幽暗的世界中,瞥见了他。

 

先兆在巫团进行的那些神智学训练在那一刻派上了用场。那原本用来穿透埃奎斯陲亚世界之根源的技术,在那一刻令他循着命运的拉扯,在魔法的虚空之中看见了他与那个人类所存在的纽带。

 

“我”与“元我”的纽带。

 

所以,他到底是跟来了,并且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在那人所栖身的高校里活跃,尝试去了解这所谓的“元我”。了解这个仅仅因为出生在宗主世界,就有权利决定埃奎斯陲亚之生死与他之存亡的两足生物。

 

此时此刻,那人类正泡在光亮的自习室里,正好在窗户的边缘上。空调的燥热令他把外套脱在椅背上,这会儿才刚刚结束打盹。

 

是的,这人进自习室是一定要睡一觉才开始看书的。根据长达两周的观察,他早就摸透了这个人类的习性。

 

三点一线的生活,甚至比某些昆虫还要单纯。

 

但先兆保持着警醒,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那人也是曾经在创造并支撑着埃奎斯陲亚存在的那类人之一。

 

只是,他看上去真的有够普通的。

 

普通,是所有逃到这个世界的小马们所面对的第一个,也是无比痛苦的哲学课题。因为他们正在逐渐了解到一个残酷的现实,那便是,他们与他们故乡并非来自一个神秘而荣光的诞生过程,而只是来自一个公司的商业计划,几个人的创作企划,以及一群人的幻想。

 

这种对起源的终极“去魅”,在先兆看来,就好像是被突然宣告了自己是某个婊子的私生子。

 

而更可气的是,这些人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虚空之中创造了什么东西。他们只是单纯地把埃奎斯陲亚世界当作某种精神自慰品,且仅在人生的某一阶段使用。

 

所以“私生子”的那个比喻,从很多角度来看都挺恰当。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也许就不应该知晓新谐律的存在,就不应该知道谐律的遗民已经跨越了世界与世界之间的深渊,就不应该知道他们每日在derpybooru,在fimtale和fimfiction,在deviantart和pixiv,在所有的这些网站上朝思暮想,或者更直白一点——意淫,的生灵,已经完成了大咒星之跃,来到了宗主世界,并从此与他们平起平坐。他们同样不应该知道我们在这个世界所付出的努力,正如他们不应该知道我们在这个世界所遭逢的苦难。

 

就应该让他们永恒浸泡在幻想的港湾里,就应该让他们永恒地将每一个端到他们眼前的世界,一个接一个,这些无尽的精神自慰品,当作是他们每日供奉消费主义之神的赐福,并以此在五光十色的无垠垃圾之海中终其一生。

 

夜空的寒风下,黑驹的呼吸变得略显急促……

 

这也令他知道,自己这是在生闷气。

 

最近这段时间,只要是看到那个所谓元我的虚掷光阴,他心中的某些思绪便会冲击他的理智。

 

但愤怒也是令他重新振作起来的药品之一,虽然难吃了点。在观察那个人类的这段时间里,这应该他最常服用的“药品”了。

 

在“病”好了之后,“药”就会停下,也就是说,他会扭头离开,继续卷入小马与这个世界的种种矛盾之中,也许会身死殉职,也许会孤独终老,也许会美满离世,但不管怎么样,他就彼时起便与眼前那个花生大小的人类永远不再相见。

 

问题在于,“病”合适才能好,“药”何时才能停,他何时才能再度奔赴矛盾的漩涡,而不再被那十几只他没能救出的小马夜夜所魇?

 

而在黑驹那如火如灼的视线末梢,在那个耀眼而燥热的自习室里,名叫陈兆钧的青年总算从昏沉惺忪的泥潭里爬了出来,提笔准备做点正事。

 

奈何他最近总是感觉如芒在背,不知为何。

 

自从上上周开始,大概是11月22日起,这种感觉就一直如影随行,而且他总感觉自己的宿舍位置被翻动过,搞得他最近神经衰弱。也搞得他现在无心学习。

 

他循着这种感觉扭头望了望,正好看见先兆所在的天台。在那儿,黑驹甚至没有升起认知遮断场。所以兆钧的确看见小黑驹了,就在那漆黑一片的天台,以及漆黑一片的夜空下。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他以为那只是一个大号排气管,以至于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对那个天台感到心理发毛。

 

难道只是因为那儿很“鬼影幢幢”?

 

他回过头,再次面对着面前连篇累牍的论文。细细密密的文字在他眼前仿佛蚂蚁一样爬动了起来,顺着他的衣袖,爬到他那因打盹而发热发燥的身体上,令他一把抓着毛衣和保暖内衣鼓起风来。

 

自习室太热,宿舍太吵,无名的不安感又终日追逐着他。而燥热发痒的皮肤成为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会就糊弄糊弄吧,这些导师布置下来的任务——他于是这样给自己放了个假……他大致翻了翻这堆论文……他是真的读不下去了。

 

所以他大晚上的一路背着这些东西来自习室,就是为了来这儿打盹的?

 

他不免自嘲,本来想笑笑,但那不安感依旧扎在后背上,令笑变成了叹气。

 

是的,只是为了打盹。人没法控制许多事情的发展与结果,这是其一。

 

而他的人生是其二。

 

这种挫败感很容易就让人进入到探讨人生、生活之类的宏大话题下,世人皆应然,他也不例外。事实上,这是他最喜欢做的活动之一,将自己沉浸在对生活不如意的批判之中,即便他顺风顺水地考上了研究生,成为那十里挑一的幸运儿。

 

但他从未满足,就像他那七十多亿同胞那样,终日被贪婪所追逐,只有那些神隐在山林或寺庙里的人,才能装出一幅幸免其难的模样。但他工作日被赶进实验室朝九晚八,仅剩的休息日也要去对付导师布置下来的成吨论文,就这样每周也免不了一顿臭骂,这样的生活又怎能让他装出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他的欲求是如此的清晰,那便是过上既能有自己的时间,又不至于饿死自己的日子。

 

这是一种动物式的欲求,是一种常年住在窄小的五人寝,用着常年飘臭的公共厕所,吃着食堂的廉价饭食,每月朝九晚八只取一千块钱,而每年要交三万块学费的学生所能拥有的欲求。他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更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卷入这一切的。

 

自从高中结束。

 

不禁意间,他竟然羡慕起高中所度过的时光,即便彼时在应试教育的驱赶下,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为什么,他会羡慕?

 

是的, 人脑经常会升起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扬起一圈又一圈奇怪的涟漪。疏于精神训练的现代人,常常无法捕捉到这些想法的源头,正如陈兆钧这样。

 

这莫名的羡慕在他心海中激荡出一圈奇特而芳醇的情绪,就像漫步在夏日的大街上,忽然闻到一股将他带入儿时记忆的花露水味……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花露水,正如此刻他不知这股情绪是因何而起。它如仲夏夜的幽灵,又如猝然醒来的美梦。

 

带着这芳醇的情感以及疑惑,他拉开笔袋,打算将笔都收进去,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也正是在这时,这个疑惑偶然之间解开了。

 

揭开疑惑的是一只中性笔。

 

它粉色笔帽,米黄笔身,从文具袋里滑出它一半的身子,像是偷偷瞥了他一眼。而他也还记得这支笔,这是他上个月买的,在学校的小卖部。这支笔令他觉得很有眼缘,就像那带他回到童年的花露水味,它带他回到了臻荣澎湃的初高中时光。

 

因那笔的配色,像极了某个在埃奎斯陲亚世界的小马……

 

人的一生中能有几次心若群山起伏的时刻?而那初高中的时光,恐怕是他人生中惟一一次心潮澎湃的时期。在那灵魂正从周遭抽取一切能用得上的成分塑造自己时,埃奎斯陲亚的异世透过屏幕那一段闯进了他的生活,也铭刻进了他的灵魂,即便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那是埃奎斯陲亚的黄金年代,也是他的黄金年代,那些满腔热诚的同人艺术家们,在谐律的旗帜下树立起一座又一座文化与艺术的高峰,而他如海豚般徜徉其中,在那里度过了自己最容易被塑造的时光。不论在此时的他——这以成熟自诩,以生活作为借口的年轻大人,怎样将其贬低为“幻想与虚妄的盛宴”,那些由马迷们亲手造就的奇观,以及那些留在他灵魂之上的铭刻,都如呼吸一般难以察觉,也同样真实确切。

 

但再猛烈的火焰也由熄灭的那一天,不论是那同人艺术的火焰,还是他自己内心的火焰。那火焰终归熄灭了,而黑暗中的众人散去,去往他处寻找光亮,陈兆钧便是其中之一。

 

他盯着那粉帽黄身的笔,思绪万千……

 

他也离去了。辉煌的黄金世纪已经成为回忆,化为泡影。而他带着一念残息,开始学习如何独自面对命运与生活。坦白的说,结果并不理想。

 

“结果并不理想。”他梦呓般自言自语道。

 

就像从一个囚笼跳进另一个囚笼,他从高中跳进了本科,又从本科跳进了研究生,而当他屹立在这百里挑一的高峰之上时,又猛然发现,遑论其精雕繁饰,笼子永远是笼子,并无差别。而那个真正掌握他命运之人站在笼外,面无表情,又阴晴不定,令笼中之人时而焦虑,时而慰藉,也令其不免揣度自己的最终下场又将若何。

 

但这些揣度终归于虚无,它痛苦而无用,因此常被称作“庸人自扰”。

 

这似乎便是离去的下场……但若不离去呢?徒然的停留在辉煌过后的黑暗里,他心知肚明,这样做也无未来可言。因此,他离去了,他必须离去,除了离去,他别无他法。

 

幻想碎成了一地泡沫,一如故土化为彼时的泡影。

 

他必须离去,一如他们必须离去。

 

他们——那些寄于北国一隅的小马们。

 

是的,与此同时,先兆也没让他的魔法能力闲着。人类的所思所想,皆尽在先兆的脑海中绽放。读心术对于任何一个训练有素的巫士都不是难事,更何况对象是一个毫无防备的普通直立猿。

 

黑驹深深呼出一口气,白雾果断地消散在冬夜的空气里。

 

那些思绪,那猝然的美梦与随之而来悲凉,大概是这些时间里先兆所读取到的最猛烈的情感。他不知道自己对此该做何态度……在此之前,他单单是觉得那些去埃奎斯陲亚失去信念的人们,是单有那最纯粹的娱乐至死之态度,朝九晚五之徒。

 

他从来没料到从那人的心里读到无力感,从未料到……

 

那他所熟悉的无力感——被迫离去的无力。到最后,那人类甚至没有主宰自己喜好的权力,只能任凭生活的洪流将一切卷走,物质与意识,身体与灵魂。

 

一个心死,一个身死;心死的心已死,身死的身未亡。

 

先兆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有些同情这个家伙,他不禁好奇,假若自己出现在他眼前,一切是否会变得不同?

 

对先兆而言,突然闯进一个人类的视野里,不过是一件现实而普通的事情,因他早已接受了小马国客观存在的现实——他出生在那儿,在那儿长大,一切都像呼吸一样自然。

 

但对与陈兆钧而言,这无异于扇了现实一个大大的巴掌。

 

那些人,即便在那心潮澎湃的年代对他的故土与同胞们朝思暮想,但他们是那样习惯于将其视为镜中之月,水中之花,某种除了神迹与死亡所不能企及之物,永恒与他们天人两隔;以至于从未思考过这样的一种可能:那些心意之所在与他们呼吸着同一个星球的空气,那些幻想之幻象与他们奔跑在同一条街道上,那些梦境之梦幻与他们遥望着同一道七彩的霓虹。

 

人们从未想过,那些生灵已经在末日的最后十个小时里,跨越大咒星之跃,来到了这片创造了他们的大地上。

 

先兆遥看夜空,眺望远处团簇浮动的城市灯火,不禁好奇,在2021年12月7日,这冰寒的冬天里,又有几个人类瞥见了那来自谐律国度的生灵,哪怕是隔着一层认知遮断的壁障?

 

结束遐想,他将目光挪回了那正收拾东西回府的陈兆钧身上。

 

所以,他对自己说,做下决定吧,虽然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找回继续下去的动力,但是他已经连续十四天晚上站在这儿,干巴巴盯着那个人类什么都不做。每天像个排气柱一样杵在天台,不像是在观察什么东西,反倒像个单相思的小姑娘。

 

陈兆钧倘若还记得那谐律的遗产,那他也许还记得先兆。

 

不记得也没关系,倘若他说不记得,他便把他打个头破血流,在施一个失忆咒一走了之吧!

 

更何况,如果说他和那创造了自己和埃奎斯陲亚世界的人类有什么恩怨的话,通过这几天的把他折磨得心神不宁,也算是勾销掉了。

 

黑驹翻上天台边缘,正好也看到那人类收拾好书包,消失在那方窗户外。

 

而先兆从那教学楼顶一跃而下,心里早已规划好接下来的行动路线。这十来天,他已经对陈兆钧三点一线的生活了若指掌,他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截住他,也知道该怎样处理这种事情——一个小马突然在一个毫无防备的人类面前现身的情况。

 

他要看他的反应,他听他说的话。

 

于是在这八点五十二分,走在自习楼旁那条阴暗小道的一群女孩,忽然感到什么东西掠过自己的头顶,而当她们惊慌地看上去时,那存在早已钻进灌木之后,奔向那个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普通人类青年。

 

正如在这一天里,那许许多多的被认知遮断场骗过的人类那般。

 

2021年如是发生着许许多多这样的事情,也势必会一直这样发生下去。


評論

@溟浩(22-03-24 06:38)

绝赞文笔

@深天(22-03-24 10:19)

回复 @溟浩 :真的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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