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最后谈判
“准备进行过载充能，阈值设定99%。三号，确定充能供电状态。五号。确定超声波晶爆抑制器状态，八号，确定转移激光状态……”
莫顿站在围绕研究中心中央的环形控制室的主控位置，向分散在环形的其他几个地方，操控着数个关键仪器参数的工位发送着信息。很快，控制台上亮起了一排排绿灯，莫顿紧张地一条条对照着爪中那一长串表格中的参数，在确定了一切数据都完全精准之后，他将那不断颤抖的爪子放在了控制台上，一个必须非常用力才能按动的圆形红色按钮上……
随着按钮按动下去的微弱的咔哒声，实验室下方的水泵立刻进入全功率运作，开始从水库向实验室的设备中泵入源源不断的冷却水，而研究中心中央的圆形平地上放置的三块晶体，也立刻开始在电压极高的交流电中充能，晶体的正中央几乎瞬间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紫色光球，但它们立刻就被那三根圆柱体中同时射出的超声波和高能激光牢牢锁在了晶体内部。
“注意声波频率！注意声波频率！”莫顿紧紧地抓着对讲机，眼睛盯着一旁大屏幕上的放大的三颗晶体内部光球的影像，旁边跟着一条条参数——如果声波控制不到位，晶体有可能提前发生晶爆，导致程序暂停，而后他们需要至少三个小时的时候来给设备冷却和充能，而他们没有那个时间。
“预计光球转移时间，一个小时分钟，预计总充能时间，一个小时三十分钟！”莫顿看了一眼显示屏下方的充能进度，对着对讲机大吼着——在光球转移这一步结束的那一刻到来之前，电压、方位、声波、激光，一个都不能有任何失误，这同时也是所有研究员最紧张的时刻，必须根据数据时刻调整每一套设备的参数，否则迎接他们的就是失败。
而在他们的脚下，那些即使隐藏在坝体之中，其发出的巨大声响依然能穿过重重阻碍被研究员们听见的数组水泵，正源源不断地把水库中积攒的江水泵入实验室设备的冷却管路中，而这些原本清凉的江水，在从管道另一端，朝着水库的下游方向喷出时，已经变成了近乎沸腾的冒着灼热蒸汽的热水……奔腾的水蒸气不断在峡谷内聚集、翻涌，在朝阳的映照下，投出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
“哇，这破研究中心怎么会放在那么远的地方？”洛泽看着手机导航上显示着的那条在山区中七拐八绕的山路，有些烦躁地嚎了一声，“这得开两个多小时吧，还全都是山路……”
“我听说那研究中心用水量很大，直接建在了水坝上边，花了不少钱。”芃伊专心地看着车的前方，他们马上要离开城区拐进上山的路了，“白主任回消息了吗？”
洛泽扬起了一边眉毛，放下了自己的手机，贼眉鼠眼地拿起了芃伊放在水杯架里的，她那部小了一圈的手机，然后折着耳朵小心翼翼地解锁了屏幕：“呃，还没。这个点可能还在睡吧？”
“七点半了，不算早了啊。”
“喂喂，别以己度人好吧，芃芃……你现在连困都不会困了，我要不是为了跟着你干活，肯定在床上趴到中午，七点半对我来说可是后半夜。”
“呵。你活得可真健康。”
“活得开心就好嘛！”
“那现在呢？”芃伊轻笑了一声，在把车停稳在进入山区前的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处之后，便转头看着洛泽：“现在你每天那么早就被闹钟闹起来陪我去警局里打杂，要么就是陪我到处查案，不是比以前累多了？”
“总得有取舍。”洛泽无所谓地笑了两声，紧接着把身后的座椅放平了不少，然后舒服地躺了下去，闭上双眼，两只爪子垫在自己脑后：“跟着你到处蹿，那可比一觉睡到大中午，然后起床无所事事大半天的生活更开心不少。活得开心就好嘛！”
“行行，这话我早听腻了。”
“真的？但我可还没说腻呢。”
洛泽刚说完，一股不祥的预感就涌进了他的脑中——果然，就在下一个瞬间，芃伊直接把身子探了过去，一爪猛戳进了那灰狼敞开着的侧腰，让他嚎叫着直接猛弹了起来，脑袋在天花板上重重磕了一下之后又摔回了座椅里，一边轻声嚎着，一边蜷缩着身子，声音变得颤抖而卑微：“芃芃……以后能不能轻点呐……”
“等你长教训了再说。”芃伊坏笑着，看着刚刚变绿的信号灯，轻轻松开了刹车、踩下了油门，“好了，开车呢，别闹了。”
“……灵峰少校。他们看起来是要去极光峡谷研究中心。”
跟在芃伊开的那辆反恐车后面的电动越野车中的白狼，一边对着嘴边的麦克风说着，一边也加速通过了路口，跟在芃伊后方几十米的位置。
“收到，琼纳斯。不用阻止他们，正好去打探一下。”
正站在挂着停业牌，窗帘全部都合上了的咖啡馆前台中的灵峰说完，便松开了对讲机的通话键，然后调整着连接着它的电台，将其换到了另一个频道。
“北风一队，报告整备情况。”
“……报告，即将整备完毕，可以按计划在十点出动。”
“收到。对研究中心必须进行武装占领，遇到抵抗可以反击，不要主动射击，注意保护实验设备和科研人员，收到回复。”
“一队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灵峰轻哼了一声，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之后，便放下了对讲机，转而拿起了一旁的一台连接着楼顶的卫星信号接发器的卫星通信器上的话筒，调整着仪器上的旋钮。
“海刃一号，这里是灵峰，收到回复。”
在数秒的等待之后，扬声器里才终于传出了一个年轻的男声：“海刃一收到，这里是兰斯特舰长。向你问好，灵峰少校。”
“向您问好，兰斯特中校。请检查武器系统与净化舱状态，对一、二号紧急预案作提前预备，收到回复。”
“……海刃一收到。”
灵峰轻轻放下了话筒，深吸了口气，不安地把右爪伸到了嘴前，但她的舌头却一直悬在空中，根本没接触到自己的爪子，两眼盯着那电台，沉思着什么。
他们的调查队顺着芃伊的调查方向，已经完全确定了水晶派的核心组织乃至成员就隐藏在永和城中的和声科技与极光峡谷研究中心之中。此时此刻，和声科技及其所有子公司、下辖组织甚至所有含有其股份的，或者被它投股了的公司，都已经在警方的配合下进行了临时性的封锁，其所有的员工、经理、领导以及投资者也全被几乎全员出动的警方一个个秘密传唤到了城内大大小小的各个警局中，逐一接受和平之刃派来的督查团的问询与指认——但唯独极光峡谷研究中心，由于其地处偏远，又有大量贵重的、可以拿来再利用的实验设备，它被直接交给了灵峰少校作特殊处理……在北风一队占领研究中心之后，那里可以直接作为特勤局在这里的实验室，而不必耗巨资再修建一个。
灵峰对这个决定感到有些不安，但她也不清楚问题能出在哪……这时候让琼纳斯跟着芃伊和洛泽去那里打探一下，反而说不定能让她安心，但她并不打算让那两只真的进到研究中心里。等他们能从远处看见那建筑的状况时，她会让琼纳斯把他们拦下来，然后对他们解释清楚一切，之后，只需要等待北风二队将那研究中心完全占领、收尾工作全部结束之后，再把他们带回来。
“灵峰。状况如何。”
一个寒冷的声音扎进了那只薮猫的耳朵，让她全身战栗了一下，是杜克。
“首长！”灵峰立刻整理好了仪表，转过身，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咖啡馆门口处的麋鹿敬了一个礼，“一切正按计划进行，首长。”
“很好，对他们不必客气。”杜克平静地说道，“逮捕到的所有成员要全部引渡到组织总部进行管制和再教育，这是组织核心的决定。”
“是，首长。”
……
极光峡谷研究中心，高能实验总控室，3月30日早上八点三十分整。
已经高度紧张，以至于开始感到全身酸痛的莫顿，终于等到了那盏他等了一小时的指示灯亮起。
随着转移指令的下发，三道激光束开始缓慢地移动，三个晶体内的小紫色光球也逐渐离开了晶体内部，最后直接离开了晶体，有数道亮紫色的电弧连接着那些已经暴露在了空气中的球体与晶体之间，随着激光束的移动和功率的改变，三个光球渐渐朝着晶体的中点移去，很快，三个光球融合成了一个大光球，在三道激光和大量跳动电弧的支撑下悬在中央圆形平台的正中间上方一米半的位置。
莫顿和其他工位的研究员终于松了一口气，转移之后的晶体在充能到临界之前都会非常稳定，不需要特意关注，剩下半小时的时间他们可以好好休息，直到能量达到95%时再接管控制，手动操控其进入临界状态附近……但他们并没有休息，而是不停地调整着设备，演练着各种情况，毕竟他们从未让能量达到如此接近临界的水平，只要稍有不慎，能量超过了阈值，那就做什么都无法阻止晶核裂爆，而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诡能晶体的临界状态，只是他们谈判的筹码。
3月30日早上九点整。
能量成功达到了临界，各个充能设备的输出功率也下降到了只是刚好维持住晶体状态的水平。此时，只需要轻轻按动一个按钮，增加输入功率，能量就会立刻突破阈值。莫顿知道，现在这里的状态，已经达到了黑羽想要的效果。
他打开了对讲机，在加密的频道上联系到了此时正在永和城的某个角落里，默默整理着爪中的稿子，等待着时机到来的黑狼。
“黑羽，我是莫顿。时候到了，开始吧。”
黑羽点了下头，没有回话，而是默默地站起，走到了另一个电台前，检查了一下它的频率，便拿起了话筒，轻轻按下了通话键。
“……灵峰。我知道你在这个频道里，收到回复。”
正在前台处自己对照着配料单调制着咖啡，试图稳定住自己的紧张情绪的灵峰，听见了身后的电台里传出的，那个她异常熟悉的声音——黑羽。
那个声音还在重复着那句话，而灵峰挣扎了数秒才终于把身体挪到了电台前面，然后轻轻拿起了话筒。
“我听见了，黑羽……”
“很好，少校。您没忘记我。”黑羽的声音变得不屑了起来，同时也带着嘲讽：“我是来谈判的。”
“我们已经锁定了你们在这里的核心组织，你也迟早会被抓获。”灵峰的声音有些虚弱，她已经大概猜到了自己先前担心的东西是什么了，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你能有什么筹码？”
“调集你们组织的检测卫星，让它们看向极光峡谷研究中心，你就明白了。”
灵峰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她猜到了黑羽想说的是什么，于是立刻用附近的笔记本申请了数颗卫星的操作权限，让它们将探测设备指向研究中心的位置……如果她猜的没错，研究中心正在对诡能晶体进行过载充能，那么其释放的巨大能量特征可以直接由卫星接收和分析。
她很快就在屏幕上看见了卫星收集到的详细信息，也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充能已经几乎就要超过阈值，在临界值上下浮动。
一旦过载充能超过临界，晶体会变得极不稳定，且必定会发生晶核裂爆，只是时间问题。
其有两种爆发方式，第一是冲击爆炸，过载状态下，只要晶体稍有扰动就会有概率触发，其威力足够摧毁二十公里半径内的一切，永和城会有至少一半在巨大的冲击中被波及，而上游的数个水坝也同时会被摧毁，使水库中储存的所有水倾泻而下，造成严重洪灾；第二是脉冲爆炸，必须在很严苛的条件下才能手动触发，这时所有能量都会以甚高能射线和各种高能辐射的方式直接射入高空，然后向下散射，范围覆盖周边数十公里，将会笼罩整个城市——其巨大能量，会将晶体晶爆所产生的异常变化，施加给所有暴露其中的兽，而混沌类型的晶体晶爆能量对兽的改变是完全未知和随机的……
“……黑羽，你疯了！”沉默了许久的灵峰忍无可忍地对着话筒愤怒地吼道，“你们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不不，灵峰，你现在应该问，我的要求是什么了。”黑羽的声音依然非常平静，“你也不敢承担这个后果。”
“……你的要求是什么？释放你的同伙？要我们撤离？”灵峰紧张地用爪子撑着桌子，努力稳着自己的身体，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个电台之上——而她又一次没有注意到，那只已经站在了她身后的麋鹿。
“不，我要和杜克说话。我知道那个暴君肯定就在城里……”
“什么？为什——”
“我在。”杜克直接打断了灵峰，把那只薮猫吓得差点跳飞起来，但她还是迅速地往旁边让开，把电台的位置让给了杜克。
“黑羽，说话。”
“……呵。杜克，我想你现在还是首长，对吧？”黑羽的声音小了一些，但还是带着嘲讽，“这次你们有这么大的动作，看来你还是非常热衷于清除异己。”
“说条件。”杜克没有理会黑羽的话，直说道。
“我要你将电台开到全频段。让所有已经在这的和平之刃成员都能听见我们的声音，让这次谈判变成彻底的公开对话，否则你绝对会在我解除临界状态后违背我的条件。”
杜克冷笑了一声，很快就设置好了电台：“各单位注意，这里是杜克首长。我正与黑羽进行谈判，请所有单位保持接受状态。”
“听好了，杜克，我要求你们把组织撤出联盟国，同时删除你们逮捕的所有和声科技成员在组织中的信息。他们都是合法的联盟国公民，你无权剥夺和限制他们在这的自由。”
“我们从没有剥夺自由，他们会被送到教育中心，而非监狱。我不允许他们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那里和监狱没有任何区别！你只会把所有兽都教育成只会听从你指挥的宠物，你根本不允许反抗也不允许任何自由思考！”
“我们一直都鼓励自由思考，黑羽。”
“但你们从未听见过我们的大部分兽的声音，也从不认可我们的建议，这有什么意义？”
“那是因为你们一直在走错误的路。”
“凭什么你就一定是正确的？”
“教育中心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们为什么是正确的。”杜克放大了自己的音量，原本平静如寒风的嗓音带上了一些燃烧一样的愤怒，“你们都太年轻，根本不知道脚踏实地，只想着投机取巧，没有勇气承担任何责任——但你们的路还很长。现在立刻停止充能并自首，还来得及，我们也不会追究你这次可笑谈判的责任。”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我们的充能不会停止，杜克。我们会将能量一直维持在阈值附近，留给你考虑的时间，在你同意我们的要求之前，我们不会停止。若你做出任何针对我们的行动，我会毫不犹豫让能量越过阈值，引发晶核裂爆。”
“如果我们停止向研究中心供电呢？”
“研究中心的储能设施已经足够将能量推过阈值，且水坝电站能利用水库储水供能一个小时。若你停止供电，水电站会立刻自动开始运行，你也相当于自己开启了死亡倒计时，时间一到，我们会立刻引发晶核裂爆。杜克，不论怎样，你要对一切后果负责。”
“很好。”杜克的声音再次变得平静起来，“我会暂停准备对研究中心开展的一切行动，也会保证对那里的供电不中断，请你维持住晶体的稳定。”
“……你还没有同意我的两个要求。”
“我要先将所有群众转移到城市东南部的防空设施中，并建立辐射保护带，确保不论哪种晶核裂爆都不会威胁到群众安全之后再谈。”杜克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墙上的时钟，“疏散完成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城市很大，至少一天吧，你不能假定我是同意还是否定你的要求，我也不会对研究中心采取任何措施。你可以选择让研究中心维持能量阈值一整天时间，也可以选择停止供能，我会将其视为你放弃谈判。”
“不，不行！”黑羽的声音着急了起来，“你在拖延时间！我的研究员不可能监视设备一天的时间，杜克！我会把你的保持沉默视作拒绝……”
“沉默不是拒绝，并且我保证了会在疏散完成后告诉你结果。”杜克直接打断了对方的声音，说道，“现在，不论发生任何事，一切后果都是由你，而非我承担。我非常了解你们，我很清楚你没胆量真的引发晶核裂爆，黑羽。时间很长，好好考虑。”
“……”电台只剩下了长长的沉默。
黑羽轻轻闭着眼睛，皱着眉头。
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不可能在这种谈判中绕赢杜克，但他也因此更加确信了杜克的独裁和虚伪。而他也明白，现在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但他必须让局面僵持足够的时间再停止供能，太早妥协反而会让杜克怀疑他的目的……和他的决心。
许久后，黑羽再次按下了通话键：“我会让能量维持在阈值附近的，杜克。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时间很长，好好考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