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的人全部退出？！”

会议室里回荡着郭浩杰的质问，在只有空调运作声的狭小空间内显得特别刺耳。

而对面警官打扮的人却不为所动，开口道：“是的，郭教授。相信我们已经有人跟你通知过了，在此也恕我们不能透露过多，还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说着，他又将目光微微偏转，说道，“您也是，钱先生。”

钱宇坐在一旁，低着头，看不出来什么神情。

“那原因呢？这次发现可是由我们团队先取得的，不管怎么说，你们这样都是不合规的吧？”

对面的警官张口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一位学者模样的人伸手示意拦下来。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席一身浅灰色的工作服，干净利落的短发却掩不住岁月在额头留下的痕迹，给人一种亲和而又威严的感觉。只见她微微起身致意，道：“我叫苗文，是本次行动的专家顾问。两位，我想如果你们对这样的处理有异议的话，我可以负责在权限范围内做一些解答。”

听闻此言，郭浩杰稍微冷静了一点，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女性，艰难地撇了一下脑袋，示意她说下去。

“如你所知，这片区域正在进行考古调查行动，而此次发掘的对象十分重要，所以上级才会紧急调遣我们团队过来交接工作，这是为了防止你们的人员或技术不够专业造成损坏。这一点是上面的安排，你们只能服从。相关的文件我们会给你们的，也是为了做好交接。”

听到这里，郭浩杰叹了一口气，但他又眼神一动，问道：“只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还需要警方的参与？还有，既然只是为了交接，何必再让我的团队一直呆在这？”

苗文摇了摇头，说到：“不只是警方，还有军方。不像以前的考古工作，这次的发现......可能会是历史性的。你们已经参与到这里面来了，所以得把你们留下来，这也是保密的要求。”说完，她又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们做交接工作吧，你的其他同事应该早就在做了。”

“怎么做？”

“很简单。”苗文抬手示意旁边的警官，自己则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一本黑色的手提电脑，“你们就把你们之前的发现和所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了，我们会记录......郭浩杰教授，是吗？”

郭浩杰点了点头，道：“他是钱宇。”

键盘敲击的哒哒声在会议室弥漫开来，苗文问道：

“发现的时间？”

“三天前，7月13日。”

“地点和过程？”

“7月11日，局部强阵雨导致了清池山东北处未开发林区塌方。次日园区工作人员检查情况时，发现山体暴露出了疑似人工雕刻的建筑。园区上报市文物保护局，我是文物局鉴定科的鉴定员，带团队过来调查。”

“那这三天来你们的发现？越详细越好。”

“这个...”郭浩杰顿了顿，面露难色，“实话说，我们目前发现的内容其实非常有限。你们也是专业人士，应该知道三天时间连第一步调查勘探都做不了。现在的发现基本都是一些皮毛上的。”

“比如？”

“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古代遗迹，年限可以追溯到公元200年左右。整个遗迹呈‘T’字型，那一横还埋在土里，是主体结构，裸露出来的是一竖。裸露是塌方导致的，也造成了部分外围建筑的损坏。根据已暴露的部分来看，建筑虽然规模较小，但保留较为完整，且建筑风格独特，不像是当时中原地区的样式。材质的话目前来看以石料为主。初步判定类型为陵墓或祭坛，未确定其主，也没有文物出土。”

这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钱宇突然道：“有。”

郭浩杰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嘴角抽了抽，说道：“老弟，那东西应该不在文物的范畴内吧。”

苗文看了一眼钱宇，说道：“没事，所有有价值的发现都可以。”

钱宇点了点头，随即小心地翻出自己的帆布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密封的玻璃器皿。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存放着一份深棕黑色的样本，形状为粗棍状，表面坑坑洼洼，似乎有被腐蚀过的痕迹。

“这是？”苗文扶了扶眼镜，问道。

“一份粪便样本，于13日在遗迹北部约20米处发现。”钱宇盯着玻璃皿，回答道。

一旁的警官轻微皱了皱眉，但苗文仍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这代表什么？”

“想知道这个，警官，我们得先看一看取得的数据。”钱宇说着，又拿出了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放在了桌前，继续道，“先从成分上分析：该粪便样本水含量不到30%，固体含量70%以上；固体中约60%是肠道细菌，10%左右是脂肪，2%~3%是蛋白质，15%~25%是无机盐，5%左右是纤维素等食物残渣。其中还发现了微量消化道分泌物，粘蛋白，消化液，上皮细胞等。”

“然后再从性状上看：粪便为条状，长20cm左右，重200g有余；刚发现时还有轻微异味，成块，色淡黄；化学分析呈碱性，且碱度较高。其中还有尿胆素和类粪胆素的成分，是致臭物质。”

苗文还在端详着这几份实验数据。听到钱宇讲完，她点了点头，说道：“请解释一下。”

钱宇仍不动声色地说道：“不论从成分还是性状上来看，这样本都很像人类的粪便，而且是比较新鲜的。”

空气仿佛和键盘敲击的声音一起停止了，苗文也迟疑了一会，道：“您是说，有人先到过这？”

“也有可能是研究人员随地大小便吧。”一旁的警官揶揄道。

“哎你别说，这可能性你还真没考虑到过。”郭浩杰一副悟道的样子，跟钱宇开玩笑道，“好像有可能吧，钱大侦探？”

钱宇白了他一眼。轻微的笑声一时让轻松的氛围冲淡了这紧张严肃的场合带来的压迫感。

“好了，言归正传。”苗文挺直了身子，正色道，“钱教授，您得出了什么结论？”

钱宇也恢复到他刚刚的严肃中，道：“我的专业是古生物学类的。这份样本给我最直观的问题就是：水分太少了，很干燥，这还是在暴雨过后的潮湿空气中暴露的结果，实际水分可能更少，可能不过10%，但它又确实是新鲜的，不是风干的；而且，它的碱性也远高于正常的粪便，说明它在肠道中滞留的时间很长。最后，它的营养成分太少，说明肠道吸收得很彻底。综合以上几点，我认为，这粪便很可能是动物从一种长期睡眠的状态苏醒后排出，就类似冬眠的熊那样，因为正常进食的动物是没法排出这样的粪便的。”

钱宇抬头，见众人都是略作思考状，便继续道：

“另外，粪便中还发现了数十种肠道细菌，其中有两成左右是不属于人类粪便的；还有就是最关键的，”说到这，钱宇又顿了顿，“样本的致臭物质之一，粪胆色素，在这份样本中并不存在，而是被另一种结构相似的物质代替。粪胆色素的起点物质是胆汁中的胆红素，胆红素又起源于血细胞。功能得与结构相适应，这意味着，这动物很可能有一套与人类不同的消化循环系统。”

“你的意思是，这是未知的生物？但...这似乎不是考古工作的重点吧？”

“单从这里还很难看出什么，我们还要看发现的时间。”钱宇仿佛料到对方会这么说，继续道，“我将这份样本带回去做了测定。根据其腐蚀程度和水渗透程度，我推断，在刚发现时，距离这份粪便排除相隔不超过24小时。也就是说，这份粪便的排出的时间是雨停之后的几小时内。”

“试想一下这个场景：雨停塌方后，一只从睡眠状态苏醒过来的新物种走了出来，在遗迹旁上了个厕所。再加上这里是清池山...”

钱宇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开口道。

“...所以根据我的判断，这个动物，很可能是还未被证实存在的‘智兽’！”

 

......

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在品味钱宇最后说出的几个字。几秒后，苗文仿佛变了个人，犀利的目光像剑一样向钱宇投来：

“你知道它的存在？！”

“是的。”钱宇答道。

“那你也一定知道，它的潜在危险，和我们会采取的保密措施。”

“当然知道。”说着，钱宇看了一眼郭浩杰，“我们来这里前就有心理准备了。但我也有我的要求：我希望加入你们考古队。这也是我愿意说出所有的原因......”

“请恕我拒绝。”

不等钱宇说完，苗文就冷冷地开口道；“钱先生，你是学者，应该知道进行这类工作我们的底线和原则。”随即，不给钱宇反应的时间，她便起身准备向门外走去，“但是，您的发现的确可能很有价值，仅就此事，表达我对你的的谢意。”

“剩下的交接工作小王你来主持吧，看好他们，我带这些东西先去找一趟张处。”

后者应了一声，门便“砰”的一声关了，会议室又安静了下来。

......